清遠縣城西北角,原本是一片荒廢的空地,雜草叢生,偶有野狗覓食。如今這裡卻是另一番景象——新建的房屋整齊排列,琅琅書聲從院內傳出,不時有衣衫樸素的孩童進出,臉上洋溢著求知的渴望。
這就是蘇明遠親自督建的義學。
大人,義學的學童已經招滿了,總共八十三人。師爺趙文淵拿著冊子向蘇明遠彙報,年齡從七歲到十五歲不等,都是家境貧寒的孩子。
蘇明遠點頭,放下手中的《論語》注解。自從歐陽修考察結束後,他更加專注於手頭的改革事業。無論最終是留在清遠還是調往京城,他都希望將這些改革推進到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
夫子的情況如何?蘇明遠詢問道。
目前有三位夫子。趙文淵翻看著記錄,主教是原縣學助教李老夫子,副教有退休的前任主簿王先生,還有落第秀才張公子。每月束修按約定發放,都很用心教學。
蘇明遠起身,走,我們去看看。
從縣衙到義學隻有半裡路程,但沿途卻能感受到這個小縣城的變化。街道比以前整潔了,商鋪多了,百姓的精神麵貌也更好了。這些細微的變化,都是三年改革的成果。
走進義學,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整潔的院落。正房作為主要教室,可容納五十多個學生;兩側廂房分彆作為小班教室和藏書室;後院則是學生們的活動場所,還種著一小片菜園。
縣令老爺來了!一個小學童眼尖,第一個發現了蘇明遠,立刻大聲喊道。
正在院中背書的孩子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書簡,整齊地向蘇明遠行禮:拜見縣令老爺!
蘇明遠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都是好孩子,繼續讀書吧。
這時,從正房裡走出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正是義學的主教李夫子。他向蘇明遠深深一揖:大人光臨,有失遠迎。
李夫子客氣了。蘇明遠扶起老人,學童們的情況如何?
李夫子捋了捋胡須,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人,這些孩子雖然家境貧寒,但學習都很用功。有些天資聰穎的,進步非常快。
說著,他指向正房:您看那個在角落裡讀書的孩子,叫王小三,父親是個木匠,家中兄弟姐妹六個,他排行最小。剛來時連字都不認識幾個,現在已經能背誦整篇《千字文》了。
蘇明遠順著李夫子的指向看去,隻見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正聚精會神地讀著書。雖然衣衫破舊,但神情專注,一看就是個好學的孩子。
還有那個女孩,叫小翠,是城東賣豆腐老漢的孫女。李夫子又指向另一個方向,女孩子能來讀書的本就不多,但她特彆愛學,字寫得工整,文章也通順。
蘇明遠暗自點頭。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能讓女孩子接受教育確實不容易。但他堅持在義學中接收女學童,就是希望能夠打破傳統的束縛,給更多的孩子以受教育的機會。
夫子,學童們除了讀書識字,還學些什麼?蘇明遠問道。
按照大人的要求,除了傳統的經史子集,我們還教授一些實用的知識。李夫子詳細介紹道,比如算術,教他們加減乘除,以及一些簡單的幾何知識;比如農事,讓他們了解節氣變化和作物種植;比如禮儀,教他們基本的社交規範。
這種教學內容的安排,融入了蘇明遠的現代教育理念。他認為,教育不應該隻是死記硬背經典,更應該培養孩子們的實用技能和獨立思考能力。
學田的收成如何?蘇明遠又問道。
很好!李夫子的語氣中帶著自豪,學田共有二十畝,去年收獲稻穀一百二十石,除了上交賦稅,剩餘的足夠支付三位夫子半年的束修。孩子們也都參與了耕種,既鍛煉了身體,又學到了農事知識。
蘇明遠滿意地點頭。這種半耕半讀的模式,既解決了義學的經費問題,又讓學生們保持與實際生產的聯係,避免了讀書人脫離現實的弊病。
這時,從側房傳來陣陣爭論聲。蘇明遠皺眉問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李夫子苦笑道:大人,是這樣的。縣裡的一些富戶對義學的存在頗有微詞,認為讓貧民子弟讀書識字,會動搖社會秩序。今日就有幾位鄉紳來,實際上是來興師問罪的。
蘇明遠的臉色沉下來。他預料到義學的創辦會遇到阻力,但沒想到來得這麼直接。
具體是哪幾位?蘇明遠問道。
為首的是縣裡的大戶陳老爺,還有劉員外、周舉人等。李夫子壓低聲音說道,他們說義學破壞了君子勞心,小人勞力的傳統,要求關閉義學。
蘇明遠冷笑一聲:走,我倒要聽聽他們有什麼高論。
來到側房,隻見幾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在與副教王先生爭論。為首的是一個胖大的富商,正是縣裡的首富陳老爺。
王先生,你也是讀書人,應該明白道理。陳老爺的語氣頗為倨傲,自古以來,貧民就是務農做工的命,讓他們讀書識字,豈不是亂了天下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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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一個戴著方巾的中年人附和道:正是如此。孔聖人曰: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各安其分,才是正道。這義學簡直是胡鬨!
王先生被說得麵紅耳赤,正要反駁,忽然看到蘇明遠走了進來,連忙起身行禮:大人!
幾個鄉紳看到蘇明遠,神情都有些尷尬。他們雖然對義學不滿,但蘇明遠畢竟是縣令,不敢太過放肆。
拜見縣令大人。幾人勉強行禮。
蘇明遠坐了下來,淡淡地說道:諸位今日光臨義學,有何指教?
陳老爺硬著頭皮說道:大人,我們是來關心教育事業的。隻是覺得這義學的做法,似乎與傳統不符。
蘇明遠故作不解,如何與傳統不符?
那個戴方巾的舉人立刻接話:大人,自古以來,讀書是士大夫的事,農民就應該種田,工匠就應該做工。如今讓這些貧民子弟也來讀書,豈不是亂了綱常?
蘇明遠聽了,心中冷笑。這些人打著的旗號,實際上是擔心自己的既得利益受到衝擊。在他們看來,知識就應該是少數人的特權,普通百姓隻配做牛做馬。
周舉人說的有理。蘇明遠表麵上附和,那麼敢問,孔聖人是什麼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