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且散烽煙撫瑤琴_三國:玄行天下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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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且散烽煙撫瑤琴(1 / 2)

緊接上回,大軍行進在通往長安的官道上,旌旗招展,甲胄鮮明。簡宇一身銀甲,策馬行在隊伍的最前方,看似平靜,但若細看,其眼底深處,似乎比平日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名為“歸心似箭”的急切。

幾日前,史阿自長安疾馳而至,帶來的天大喜訊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在他心中激起千層巨浪。蔡琰平安產子,貂蟬確定有孕,泰山蔡邕更是連名字都已取好——“承”、“昭”,簡承、簡昭。這消息讓簡宇幾乎當場便要拋下一切,策馬狂奔回長安,親眼看看自己的骨血,抱抱為自己辛勞的妻子。

然而,他終究是簡宇。是平定亂世、肩負萬民的丞相。狂喜之後,是迅速冷卻的理智。大軍得勝凱旋,主帥若因私事而失態疾行,不僅會動搖軍心,更可能引發不必要的猜測和混亂。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份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激動與思念,強行按捺下去,重新化作山嶽般的沉穩。他以最平常、最沉穩的行軍速度,下令班師。這穩重的姿態,反而安撫了將士,也讓回程一路順暢,未生波瀾。

長安城巍峨的輪廓終於在地平線上由模糊的線條,化為真切可感的巨大存在。時值初冬,天空是那種帶著些許灰調的、高遠的藍,陽光明亮卻沒有什麼暖意,將這座天下雄城的青灰色城牆映照得格外肅穆、蒼涼。城樓上旌旗獵獵,守軍的甲胄在陽光下反射出點點寒光。城門洞開,遠遠望去,宛如巨獸沉默的口。

而在那巨大的城門之外,早已是另一番景象。旌旗如林,儀仗鮮明,文武百官按照品級肅然而立,緋色、紫色的官袍在風中微微拂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莊重而略帶緊繃的氣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城外官道的儘頭,等待著那支得勝凱旋的軍隊,以及那位權傾天下的丞相。

百官的最前方,天子鑾駕已然擺開。年輕的皇帝劉協,身著十二章紋的玄色袞服,頭戴十二旒的冕冠,端坐在裝飾華麗的禦輦之上。這身象征無上權力的服飾穿在他身上,卻並不顯得多麼威嚴,反而襯得他身形愈發單薄,肩膀顯得有些塌陷,仿佛那身沉重的禮服不是榮耀,而是某種難以言說的負荷。

他麵色有些蒼白,是那種久居深宮、少見陽光的蒼白,嘴唇抿成一條沒有血色的細線。雙手無意識地放在冰冷的禦座扶手上,指尖輕輕敲打著鎏金雕花,透露出內心的不寧。冕冠前後垂下的玉旒遮擋了他大半視線,也給他與外界之間隔開了一道朦朧的屏障。

透過這層屏障,他能看見遠處揚起的煙塵,能聽見百官壓抑的呼吸,更能感受到那無形中籠罩在整個場地上空的、沉甸甸的威壓——那並非來自禮儀規製,而是來自於那個即將歸來的人。

“陛下,”一個溫和、低緩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與關切,“晨間風大,您披上這件裘衣吧,以免著了風寒。”說話的是大長秋蘭平。他麵白無須,臉上總帶著那種仿佛用尺子量過的、謙卑而恭順的微笑,眼角的細紋裡藏著經年累月沉澱下的精明與城府。他微微弓著身,動作輕柔地將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劉協略顯瘦削的肩上。

劉協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沒有拒絕。他確實感到一陣寒意,但這寒意不僅來自天氣。他微微側頭,目光透過玉旒的縫隙,落在蘭平那低眉順眼的臉上。

這個宦官,是簡宇誅董、長安易手、血流成河的混亂中,陪伴在他身邊、救過他性命、又在他最惶恐無依時,將他帶到簡宇麵前的“忠仆”。

蘭平從不與他談論國事朝政,除非劉協問起,他也隻是避重就輕地說“丞相正在處理”、“丞相自有主張”。他做的,是搜羅天下奇珍、安排妙齡舞姬、進獻醇酒美食,是想方設法讓劉協的日子過得舒坦、安逸。

當劉協為堆積如山的奏章、爭論不休的朝臣、乃至各地傳來的戰報而焦慮、憤怒、夜不能寐時,蘭平總會適時地出現,用他那特有的、慢條斯理的語調勸慰:“陛下,您是天之子,何須為這些俗務勞神?丞相乃國之柱石,忠心體國,自會為您分憂。您看,自丞相輔政以來,長安不是安穩了嗎?您隻需保重龍體,享這太平清福便是了。”

一開始,劉協是抗拒的,是憤怒的。他痛斥蘭平是要讓他成為昏君,是簡宇的走狗。但蘭平從不爭辯,隻是跪地請罪,然後一如既往地“伺候”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蘭平精心編織的溫柔陷阱裡,在對比了董卓的殘暴與簡宇表麵上的“禮遇”後,一種可怕的麻木感,混合著奇異的輕鬆,開始在劉協心底滋生。

是啊,批閱奏章是何等枯燥煩悶,與那些各懷心思的大臣周旋是何等心力交瘁,聽到各地叛亂、饑荒、兵禍的消息又是何等無助與恐懼……而將這些都交給“能乾”的簡宇,自己隻需要在必要的時候出現,接受朝拜,享受錦衣玉食,欣賞曼妙歌舞……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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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藤蔓一樣瘋狂生長。他開始為自己找理由:簡宇至少沒有像董卓那樣公然弑君、穢亂宮廷;簡宇至少表麵上對他執臣子禮;簡宇至少將長安治理得井井有條,讓他有安穩日子過……

他甚至開始覺得,蘭平說得對,自己何必去操那份心?做個“享福”的天子,不好嗎?

此刻,站在這裡迎接簡宇凱旋,劉協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有對這位權臣根深蒂固的畏懼,有對自己這種“認命”心態的羞恥與不甘,但更多的,竟是一種……近乎依賴的忐忑,以及事成定局後的茫然輕鬆。

他害怕簡宇歸來後會不會有新的變化,會不會打破目前這種“舒適”的平衡,但又隱隱覺得,或許不會,畢竟簡宇一直“做得很好”。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坐立不安。

“陛下,丞相大軍將至。”蘭平再次低聲提醒,聲音平穩,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您隻需如常慰勞即可。丞相乃明理之人,必能體察陛下關愛臣下之心。”

劉協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讓他稍微清醒了些。他點了點頭,沒說話,隻是不自覺地挺直了些脊背,試圖在那沉重的袞服下,找回一點天子的威儀。然而,這努力在周遭無形的壓力下,顯得如此蒼白。

“來了!”前方傳來壓抑的低呼。

劉協精神一振,透過晃動的玉旒,望向官道儘頭。煙塵起處,旋旗招展,一支沉默而肅殺的軍隊如同鋼鐵洪流,緩緩逼近。最前方那杆獵獵作響的“簡”字大纛,仿佛帶著千鈞重量,壓在他的心頭。大纛之下,那一人一馬,銀甲玄氅,即使隔得尚遠,那股淵渟嶽峙、掌控一切的氣場已然撲麵而來。

劉協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手心滲出冰涼的汗水。他看了一眼身側的蘭平,蘭平回以一個鼓勵的、安心的眼神,微微頷首。這微妙的眼神交流,仿佛給了劉協一點支撐。

大軍停下,鴉雀無聲。那個身影下馬,穩步走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劉協的心弦上。袞服下的身體微微繃緊。

終於,那人在十步外單膝跪地,聲音洪亮:“臣,簡宇,奉旨征討不臣,今已平定青徐,收服曹操,凱旋還朝。參見陛下!吾皇萬歲!”

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禮儀無可挑剔。劉協張了張嘴,事先預備好的說辭在喉頭滾動了一下。

他強迫自己鎮定,按照蘭平反複叮囑的,用儘量平穩、帶著適當“君恩”的語氣開口,聲音卻仍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丞……丞相平身。丞相遠征勞苦,掃清寰宇,安定社稷,朕心……甚慰。今日得見丞相凱旋,實乃國家之幸,萬民之福。”

他說完了,暗自鬆了一口氣,覺得應該沒什麼差錯。他甚至在說完後,下意識地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這個細微的動作泄露了他潛意識裡想要表達“親近”和“肯定”的意圖,而非端坐受禮的帝王威嚴。

簡宇道謝起身。當他抬起頭,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來時,劉協的心又提了起來。那目光平靜深邃,仿佛能穿透玉旒,直視他的內心。劉協感到一陣心虛,但他努力保持著鎮定,甚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儘管這笑容在冕旒的遮擋下可能並不明顯。

簡宇接下來的回話,一如既往的謙恭,將功勞歸於“陛下洪福”和“將士用命”。劉協聽著這熟悉的、讓人安心的套話,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稍稍鬆了一些。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就好。他不需要自己做任何決定,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隻需要接受這份“忠誠”,然後給予“嘉獎”即可。

當簡宇提到“逆首曹操感念天恩,已然歸順”時,劉協心中甚至掠過一絲奇異的、與有榮焉的感覺。看,連曹操那樣的大敵都歸順了,這天下,果然還是在“朕”的統禦之下,在簡丞相的輔佐下,重歸安寧。這個認知,讓他那份“認命”的輕鬆感,又加深了一分。

“陛下親迎,臣愧不敢當。城外風大,請陛下回鑾。諸般事宜,容臣稍後入宮詳稟。”簡宇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

劉協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帶著一種“完成任務”般的輕鬆回應:“如此甚好。丞相一路辛苦,也請早些回府歇息。”

他說話時,語氣自然了許多,甚至帶上了一點“討好”的意味,仿佛這不是君王對臣子的賞賜,而是朋友間的接風。說完,他看向蘭平,眼神帶著詢問,仿佛在確認自己這樣說是否合適。

蘭平幾不可察地微微點頭,眼中帶著讚許。

劉協心中大定,仿佛得到了某種認可。他轉向簡宇,語氣更自然了些:“那……朕便先回宮了。丞相請自便。”

“臣,恭送陛下。”簡宇再次躬身。

劉協在蘭平的攙扶下,緩緩坐回禦輦。鑾駕啟動,向著那幽深的城門洞駛去。坐在微微搖晃的禦輦上,劉協透過玉旒,回望了一眼那個依舊站在原地、身影挺拔如鬆的銀甲丞相,心中百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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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懼、依賴、輕鬆、茫然、一絲殘留的不甘,以及一種奇異的、塵埃落定後的疲憊的安寧,交織在一起。但最終,所有這些情緒,都化作了內心深處一聲無人聽見的、長長的歎息。他靠向柔軟的靠墊,閉上了眼睛。罷了,就這樣吧。至少,眼下的安寧,是真的。

直到天子的隊伍完全消失在城門洞的陰影裡,簡宇才緩緩直起身。他臉上那副屬於權臣的沉穩恭敬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歸心似箭的灼熱。他不再停留,甚至沒有多看身後肅立的軍隊一眼,利落地轉身,對身旁的心腹快速交代了幾句,便一把抓過“追風”的韁繩,翻身上馬。

“回府!”

他低喝一聲,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迫切。“追風”長嘶,撒開四蹄,如一道白色閃電,掠過肅立的軍陣,向著城內疾馳而去。馬蹄聲急,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駿馬“追風”的四蹄急促地踏在長安城寬闊而空曠的青石板禦道上,蹄鐵與石板的清脆撞擊聲在略顯寂靜的黃昏裡顯得格外響亮,一聲聲,仿佛直接敲在簡宇的心弦上。街道兩旁,商鋪早早關門,行人寥落,偶有百姓在窗後窺見那疾馳而過、風塵仆仆的身影,認出是丞相座駕,無不驚惶低頭,不敢直視。此刻的長安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這位主宰者歸來後的第一縷意誌。

丞相府的朱漆大門在暮色中如同一塊巨大的墨玉,沉默地矗立著。當“追風”如一陣旋風般衝到門前,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高亢嘶鳴時,那沉重的門扉仿佛得到了感應,從內而外被迅速拉開。

早已得到通報、等候多時的仆從們如潮水般湧出,在管家簡忠的帶領下,黑壓壓跪倒一片,從門口的石階一直蔓延到前院的影壁前。他們深深俯首,額頭觸地,齊聲高呼:“恭迎丞相凱旋!恭迎丞相回府!”

聲音整齊劃一,帶著訓練有素的敬畏與激動,在空曠的府門前回蕩。

“都起來吧。”簡宇的聲音從馬上傳來,帶著長途奔波的沙啞,更有一絲幾乎無法壓抑的急切。他甚至沒有下馬,隻是勒住韁繩,目光如電,瞬間掃過眾人,在那張張熟悉的臉上確認了府中平安無事後,便不再停留。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動作因急切而略顯倉促,沾滿征塵的玄色大氅在身後劃出一道弧線。

他將韁繩隨手拋給迎上來的、激動得手足無措的馬夫阿貴,甚至來不及解下肩上那件象征著他赫赫戰功、此刻卻隻覺累贅的大氅,腳步毫不停頓,徑直朝著內院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鑲鐵的靴跟踏在光潔如鏡的甬道石板上,發出急促而沉重的“嗒嗒”聲,與他胸腔內那顆因渴望而劇烈跳動的心臟,幾乎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共鳴。他無視了沿途躬身行禮的每一個人,此刻,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一個方向——清漪院。

穿過戒備森嚴、甲士林立的二門,繞過影壁上鐫刻的、此刻無心欣賞的瑞獸圖案,走過那架著他曾與蔡琰月下對弈的石亭,空氣中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淡淡書墨與蘭草清香的、獨屬於內院的氣息,終於取代了外間的風塵與肅殺,溫柔地包裹了他。

然而,在這熟悉的香氣中,又隱隱約約摻雜了一絲新的、令人心尖發顫的氣息——是淡淡的、清苦的藥香,以及一種更加柔軟、更加甜暖的、仿佛新雪混合著乳脂的、屬於新生嬰兒的獨特奶香。這氣息像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攥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呼吸都為之一窒,腳步不由自主地又加快了幾分。

清漪院的門庭近在眼前。院中那幾竿湘妃竹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什麼。兩名原本侍立在院門兩側、穿著素淨比甲的小丫鬟,正低聲交談著什麼,一抬眼看到疾步而來的簡宇,頓時驚得花容失色,慌忙屈膝就要行禮,口中“丞……”字剛出口一半。

“噓——”簡宇已至近前,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眼神淩厲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製止。兩個小丫鬟立刻噤聲,死死捂住嘴,大氣也不敢出,隻是用激動又惶恐的眼神望著他。簡宇不再理會她們,他的全部心神,已然被那扇虛掩著的、透出昏黃溫暖燈光的房門所吸引。

他停在門前,胸膛微微起伏。一路疾馳的燥熱,與此刻近鄉情怯般的悸動交織在一起。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著藥香與乳香的氣息更加清晰,直入肺腑,瞬間撫平了他所有的疲憊與焦躁,卻又激起了更深沉的、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渴望與柔情。

他伸出手,指尖觸到冰涼的門板,停頓了一瞬,然後,用幾乎不會發出任何聲響的力道,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吱呀——”一聲極輕的、老木門軸轉動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室內光線柔和。窗扉半掩,最後一抹橘紅色的晚霞餘暉,透過茜紗窗欞斜斜地照射進來,在光滑的紫檀木地板上投下溫暖而斑駁的光影。空氣裡彌漫著安神香清雅寧和的氣息,與那股新生命特有的、甜暖的奶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而令人心安的氛圍。繞過那座繡著歲寒三友的紫檀木座屏,內室的情景便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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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步床寬大而精致,垂著水綠色的鮫綃帳,此刻帳幔被銀鉤輕輕挽起。蔡琰正半倚在堆疊得高高的、繡著並蒂蓮的錦緞靠枕上,身上蓋著一床月白色的軟綢薄被。

她似乎剛剛結束一場小憩,或是正在凝視什麼,烏黑如雲的長發並未如往常般綰成精致的發髻,隻是鬆鬆地披散在肩頭,襯得她產後略顯蒼白消瘦的臉龐,更添了幾分柔弱與疲憊,但眉宇間卻氤氳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屬於母親的寧靜與滿足的光輝。

她微微側著頭,目光柔得能滴出水來,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床邊並排放置的兩個小小的、鋪著柔軟錦墊的搖籃。夕陽的餘暉恰好灑在她的側臉和搖籃上,給她蒼白的肌膚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也讓她專注的側影美得驚心動魄,卻又脆弱得讓人心顫。

或許是開門的聲音,或許是那一道忽然侵入的光影,蔡琰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仿佛從一場過於美好的夢中被驚擾。她有些茫然地、緩緩地轉過頭,望向門口。

四目相對的瞬間。

時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按下了暫停鍵。室內一切細微的聲響——香爐裡檀香燃燒的劈啪聲,窗外竹葉的沙沙聲,甚至兩人自己的呼吸與心跳——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蔡琰那雙總是蘊著書卷氣、清澈而略帶清冷的秋水眸子,在看清來人的刹那,先是凝固了,仿佛不敢相信映入眼簾的景象。隨即,那凝固的平靜如同被投石擊碎的冰麵,迅速龜裂、崩塌,震驚、狂喜、難以置信、長久思念累積的委屈、生產時獨自麵對的恐懼與後怕……

無數種激烈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她所有的矜持與克製。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征兆地、爭先恐後地從她眼眶中滾落,劃過蒼白的麵頰,留下晶瑩的痕跡,滴滴答答,落在胸前月白色的寢衣上,迅速洇開深色的、令人心碎的水漬。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喚他,想說什麼,可喉嚨卻被巨大的情緒堵得嚴嚴實實,隻發出了一聲破碎的、帶著劇烈顫抖的哽咽:“夫……君……?”

這一聲,氣若遊絲,卻仿佛用儘了她全身的力氣,也像一把最鋒利的錐子,狠狠地刺穿了簡宇強自鎮定的外殼。所有在戰場上淬煉出的鐵石心腸,所有在朝堂上磨礪出的沉穩麵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露出內裡最柔軟、也最疼痛的部分。

他一個箭步衝到床前,甚至帶倒了旁邊一張小巧的梨花木圓凳,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但他渾然未覺。他單膝跪倒在腳踏上,這個姿勢讓他剛好能與倚在床上的蔡琰平視。他伸出雙手,有些顫抖地,卻無比堅定地,握住了她那雙放在錦被外、冰涼而微微戰栗的手。

“昭姬……我回來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得厲害,仿佛粗糲的沙石磨過喉嚨,帶著日夜兼程的疲憊,更帶著洶湧澎湃、幾乎要將他淹沒的愧疚與心痛。他凝視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蒼白,消瘦,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見,唇上血色淡得幾乎透明,隻有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眸子,亮得驚人,盛滿了他的倒影。

生產定然耗儘了她的心力,而這數月分離,獨守空閨,擔驚受怕,她又承受了多少?想到這裡,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擰得生疼。他抬起一隻手,指腹因常年握劍執筆而帶著薄繭,動作卻笨拙而又極致輕柔地,去擦拭她臉上源源不斷滾落的淚珠,那滾燙的濕意灼燒著他的指尖,更灼燒著他的心。

“對不起……昭姬,對不住……我回來晚了……讓你一個人……受苦了……”千言萬語在胸腔裡翻滾衝撞,最終隻化作這最簡單、也最無力的幾個字,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沉甸甸的悔恨。

蔡琰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仿佛要將這幾個月的思念、委屈、生產的痛楚、初為人母的惶恐與喜悅,全部化作淚水傾瀉出來。她搖著頭,散亂的黑發隨著動作拂過蒼白的臉頰,想說話,卻泣不成聲,隻是反手更用力地、死死地攥住他的手指,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裡,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又仿佛要透過這真實的觸感,來確認眼前之人並非夢境幻影。

好半晌,劇烈的抽噎才漸漸平複,她終於能斷續地發出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不……不苦……能看到夫君……平安歸來,琰心中……不知有多歡喜……”

她抬起淚眼,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風塵仆仆、下頜冒出青茬、卻寫滿關切與痛惜的臉,那眼中是全然的信賴與毫無保留的愛戀:“能為夫君誕下孩兒,延續血脈,是琰的福分……是琰……心甘情願的……隻要你們平安……”

她的話語輕柔如羽毛,卻帶著千鈞之力,緩緩拂過簡宇心中最酸澀疼痛的角落。他再也無法抑製內心奔湧的情感,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俯身上前,伸出雙臂,將那具單薄得令人心碎、猶自微微顫抖的身軀,連同覆蓋著的柔軟薄被一起,小心翼翼地、卻又用儘全力地擁入懷中。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仿佛懷抱的是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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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琰先是身體微微一僵,隨即仿佛終於找到了歸巢的倦鳥,全身的力氣瞬間抽離,徹底放鬆下來,軟軟地倚靠進他堅實而溫暖的胸膛。

她將臉深深埋進他沾染著塵土與淡淡汗味、卻讓她無比安心的衣襟裡,雙手環抱住他精壯的腰身,不再壓抑,放聲痛哭起來。那哭聲不再是之前那種破碎的哽咽,而是積蓄了太久、終於得以宣泄的、悶悶的、令人心碎的嗚咽,肩膀在他的懷中劇烈地聳動著。

這個擁抱,跨越了數月分離的時光,跨越了屍山血海的戰場與彌漫著藥香和血氣的產房,將所有的思念、擔憂、後怕、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深入骨髓的愛戀,都融入了彼此緊密相貼的、毫無縫隙的溫度與心跳之中。

簡宇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身軀的瘦削與微微的顫抖,能聞到她發間熟悉的淡淡馨香混合著淚水的鹹澀,更能感受到那份毫無保留的交付與依賴。

他低下頭,下頜輕輕抵著她柔軟的發頂,閉上眼,深深地、貪婪地吸了一口氣,鼻尖縈繞的,是她身上獨有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藥味與那新生命帶來的、甜暖的乳香。

這一刻,外間所有的喧囂、權謀、征戰、責任,仿佛都遠去了。他漂泊征戰、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在此刻,重重地落下,找到了唯一的、溫暖的歸處。

時間在靜謐中緩緩流淌,隻有懷中人兒的哭泣聲漸漸低微,最終化為輕微的抽噎。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也徹底沉入了地平線,室內光線暗了下來,角落裡的銅燈不知何時已被悄無聲息進來的侍女點燃,跳動著溫暖昏黃的光暈。

簡宇微微鬆開手臂,雙手捧起蔡琰哭得梨花帶雨的臉,指腹極其溫柔地、一遍遍拭去她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仿佛要抹去她所有受過的苦。他的目光深邃如夜海,此刻卻盛滿了足以將人溺斃的溫柔與痛惜。然後,他緩緩地、珍而重之地,低下頭,吻上了她猶帶鹹澀淚水、微微紅腫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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