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吻,起初是小心翼翼的觸碰,帶著無儘的憐惜、補償與失而複得的戰栗。隨即,仿佛乾涸的土地逢遇甘霖,又似離群的孤雁重歸伴侶,兩人的氣息迅速交融,唇齒相依,訴說著千言萬語也無法形容的萬一。
分離的苦澀與思念,重逢的狂喜與慶幸,獨自生產的恐懼與痛楚,新生命降臨的奇跡與歡欣,對未來的無儘期許與承諾……所有激烈而複雜的情感,都融化在這個漫長、深入、幾乎令人窒息的吻中。
蔡琰起初生澀地回應著,很快便沉溺其中,雙臂不自覺地環上他的脖頸,指尖插入他略顯淩亂的發間。昏黃的燈光將兩人緊密相擁的身影投在牆壁上,微微晃動,仿佛一幅靜謐而深刻的剪影。窗外,夜色徹底籠罩了天地,星辰悄然浮現,無聲地見證著這間溫暖室內,曆經生死彆離後最深情的繾綣。
良久,唇分。兩人額頭頂著額頭,呼吸交織,都有些急促。蔡琰蒼白的臉上染上了動人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此刻水光瀲灩,如同倒映了星河的春水,羞澀、幸福與滿滿的愛意幾乎要溢出來。簡宇的拇指輕輕撫過她微腫的、泛著水澤的唇瓣,眼中是化不開的、幾乎要將人灼傷的濃情。
“孩子……”蔡琰忽然從這令人沉醉的迷離中驚醒,輕輕推了推他堅實的胸膛,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初為人母的羞澀與無法掩飾的驕傲,“夫君……還沒好好看看我們的孩兒呢。”
簡宇這才仿佛從一場最深最甜的夢中被喚醒,依依不舍地鬆開她,但目光依舊流連在她臉上。他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向床邊那兩隻並排的、小小的搖籃。一瞬間,他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隨即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劇烈而陌生的節奏狂跳起來。
一種混合著巨大喜悅、深沉敬畏、不知所措的惶恐以及血脈相連的悸動的複雜情感,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讓他幾乎有些暈眩。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動作輕緩得如同怕驚擾了什麼易碎的夢境,挪到床邊,彎下腰,俯身看去。
左邊的搖籃裡,鋪著寶藍色的軟綢,裡麵是一個小小的、裹在杏黃色繈褓中的男嬰。他正閉著眼睛酣睡,小臉還有些紅皺,像隻安靜的小猴子,但眉眼輪廓已能清晰看出幾分熟悉的影子——那略顯寬闊的額頭,那微微蹙起的小小眉頭,竟與自己沉思時的模樣有幾分神似。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隨著呼吸,鼻翼輕輕翕動。
右邊的搖籃則鋪著粉色的軟綢,裡麵是一個更小些、裹在淡紫色繈褓中的女嬰。她睡得正香,小嘴無意識地嚅動著,偶爾還吐出一個小小的泡泡,模樣精巧得像個玉雕的娃娃,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皮膚比哥哥更顯白皙細膩。
這就是他的孩子……他與昭姬血脈的延續……簡承,簡昭。兩世為人,曆經生死,執掌乾坤,他曾以為自己早已心硬如鐵,喜怒不形於色。可此刻,看著這兩個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卻又無比鮮活、承載著他全部希望與愛的小生命,一種陌生而洶湧的、名為“父愛”的情感,如同最溫柔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與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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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想要觸摸那柔嫩得仿佛透明的小臉蛋,想要感受那真實的溫度,卻在即將觸及的刹那停住,懸在空中,仿佛怕自己手上的薄繭,或是僅僅是指尖的氣息,都會驚擾了這安寧的睡眠。最終,他隻是虛虛地、極輕極輕地,用指背拂過兩個孩子繈褓的邊緣,動作輕柔得如同拂過最珍貴的蝶翼。
“承兒……昭兒……”他低聲喚著他們的名字,聲音沙啞而輕柔,蘊藏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哽咽的深情。一股暖流從心底最深處湧出,帶著酥麻的觸感,瞬間流遍四肢百骸,連日征戰的疲憊,肩頭沉甸甸的江山之重,仿佛都在這一刻被這純粹的喜悅與溫柔滌蕩一空,隻剩下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幸福與滿足。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妹妹簡雪剛出生的時候。那時父母俱在,家中雖不豪富,卻也和睦溫馨。母親工作繁忙、起早貪黑,父親公務繁忙、所慮甚多,他作為長子,便常常幫著照看那個軟軟小小的、愛哭愛鬨的妹妹。
他記得自己笨手笨腳地學著抱她,記得她尿濕了自己一身時父母的嗔怪與大笑,記得她咿呀學語時第一個模糊喊出的“哥哥”……那些記憶遙遠而模糊,帶著舊日時光昏黃的暖色。
那時的幫忙,帶著孩童的好奇與責任,而此刻,看著搖籃中自己血脈的延續,那種感覺截然不同。這是更深刻、更沉重、也更甜蜜的羈絆,是生命的傳承,是未來的希望。
“嗬嗬……”他忽然低低地笑出聲來,笑聲悶在喉嚨裡,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驚喜和初為人父的、近乎傻氣的歡欣。這笑聲在靜謐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也驚動了倚在床頭的蔡琰。
她看著他這般模樣,看著這個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在朝堂上翻雲覆雨的夫君,此刻卻像個得到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眼中盈滿了溫柔如水的笑意,蒼白的臉上也因這笑意而煥發出動人的光彩。
但笑聲隻持續了一瞬,簡宇便像是猛然驚醒,立刻收聲,臉上閃過一絲懊惱,緊張地看向搖籃,仿佛自己犯了大錯。見兩個孩子依舊睡得香甜,女嬰甚至微微咂巴了一下小嘴,他這才鬆了口氣,臉上那種傻氣的滿足笑容又回來了,目光久久流連在兩張小臉上,怎麼也看不夠。
良久,他才直起身,因為長時間保持彎腰的姿勢,膝蓋都有些發麻。他轉過身,重新坐回腳踏上,再次握住蔡琰的手,將她微涼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溫熱寬厚的掌心裡。
他抬起頭,望向她,眼中的光芒比窗外最亮的星辰還要璀璨,還要溫柔:“昭姬,謝謝你……給了我世上最好的禮物。”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是承諾,是感激,更是無儘的愛意。
蔡琰微笑著搖頭,眼中再次泛起晶瑩的淚光,但這次,是純粹的、幸福的淚水。她輕輕將頭靠向他寬厚的肩膀,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令人安心的溫度和氣息,低聲道,聲音柔得像春夜的微風:“夫君平安歸來,便是妾身與孩兒們……最好的禮物。”
室內重歸寧靜,隻有銅燈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以及搖籃中兩個孩子細細的、均勻的呼吸聲。這呼吸聲交織在一起,與窗外細微的風聲、竹葉沙沙聲,彙成了一首世間最平凡、也最動人的搖籃曲,溫柔地包裹著這一室溫馨。
夜色已深,星河在天幕上緩緩流轉,將清輝無聲地灑向人間,也灑進這扇透出溫暖燈光的窗欞,守護著這份曆經戰火與彆離後,終於團聚的、微小而珍貴的幸福。
室內溫馨靜謐,隻餘銅燈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與搖籃中兩個小生命細微均勻的呼吸聲交織。簡宇握著蔡琰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因生產而略顯粗糙的手背,目光溫柔地在她略顯憔悴卻洋溢著滿足光輝的臉上流連。兩人都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劫後餘生般的溫情與寧靜。
過了好一會兒,簡宇才似乎想起什麼,他傾身,在蔡琰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那吻輕柔而珍重。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她,望向內室通往側廂的門簾方向,語氣是自然而然的關切,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即將再次為人父的期待與喜悅:“昭姬,你剛生產,還需好生靜養。我……也該去看看蟬兒了。她身子可還好?史阿來報,說她也……”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感覺到掌中妻子的手,幾不可察地輕輕顫了一下。
蔡琰臉上那柔和的、帶著初為人母光輝的笑意,在“史阿”二字入耳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先是泛起一絲細微的漣漪——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驚詫。隨即,這絲漣漪迅速擴大,化為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極其銳利的愕然與恍然。
但她的表情管理堪稱完美,那絲異樣快得如同錯覺,若不是簡宇與她心意相通、觀察入微,幾乎無法捕捉。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垂落,遮住了眸中瞬間變幻的情緒,隻是握著簡宇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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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她開口,聲音依舊輕柔,甚至帶著點撒嬌般的依賴,但語氣裡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仿佛在確認什麼,“你要去看蟬兒妹妹,自然是應當的。隻是……夫君怎知蟬兒妹妹身子有恙?可是路上得了什麼消息?”她抬起眼,眸光清澈如昔,望向簡宇,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與關心,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簡宇並未多想,此刻他滿心都是即將見到貂蟬、得知另一重喜訊的欣悅,以及對蔡琰的疼惜,隻當她是產後心思敏感細膩。他臉上露出一種“這還用問”的理所當然的笑意,甚至帶著點“我消息靈通”的小小得意,全然沒察覺這“驚喜”本不該被提前戳破。
他語氣輕鬆地解釋道:“哦,是史阿。大軍回程途中,他快馬加鞭趕來稟報軍情,順道也將家中的喜訊告知了我。說是蟬兒已有身孕七月有餘,胎象平穩。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我正想著去看看她,囑咐她好生安胎。”
他說著,眼中滿是即將再為人父的喜悅與對貂蟬的牽掛,甚至因這份“提前知曉”的喜悅,而顯得比剛才更加神采奕奕。
他話音剛落,蔡琰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儘管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甚至嘴角還噙著一絲溫柔的笑意,但簡宇清晰地感覺到,她握著自己的手,指尖驟然變得冰涼。那是一種情緒劇烈波動時,身體最直接的反應。
原來是他!史阿!
蔡琰心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好啊,好個史阿!枉她和父親、蟬兒妹妹三人精心謀劃,甚至連父親寫給夫君的家書中都刻意隱去了貂蟬有孕的消息,隻提了她產子之事,為的就是要給遠在疆場、浴血奮戰的夫君一個雙重的、完完整整的驚喜!
她們甚至計劃好了,等夫君回來,先由她告知孩兒誕生的喜訊,待夫君驚喜激動過後,再讓蟬兒妹妹“不經意”地透露有孕的消息,那該是怎樣的圓滿與溫馨!這份驚喜,是她們作為妻子,能給予征戰在外的夫君最貼心、最柔軟的慰藉。
可如今,全被這不解風情、或者說“過於儘職”的史阿給毀了!他倒是忠心,星夜兼程報喜,可這驚喜,講究的就是個“突如其來”、“意料之外”!他這一插嘴,那份精心準備的、層層遞進的喜悅感,瞬間大打折扣!夫君是高興了,可這高興裡,少了那份“發現”的悸動,少了那份“意外”的狂喜,也讓她和蟬兒妹妹的一番心意,付諸東流!
蔡琰心中又氣又惱,但更多的是對那份被破壞的、充滿愛意的小小謀劃的惋惜。她素來聰慧冷靜,此刻雖心緒翻騰,麵上卻絲毫不露。她深知此刻絕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更不能在夫君麵前流露出對史阿的不滿,那會顯得她小氣,也會讓夫君為難。史阿畢竟是夫君心腹,負責情報機密,此舉雖魯莽,本意卻是好的。
電光石火間,她已調整好心態。臉上那瞬間的僵硬與眼底的銳利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換上溫柔嫻靜的笑意,甚至比剛才更添了幾分恰到好處的、為夫君知曉全部喜訊而開心的光彩。
她輕輕“啊”了一聲,仿佛剛剛反應過來,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恍然與一絲嬌嗔:“原來……是史阿告知夫君的。這人,倒是嘴快。”
她微微撅了噘嘴,這個小小的、帶著女兒家情態的動作,將她那一閃而過的“不滿”巧妙地轉化為一種“驚喜被提前揭曉”的、無傷大雅的小小遺憾,反而更顯真實與嬌憨。
她隨即鬆開握著簡宇的手,輕輕推了推他,語氣恢複了自然,甚至帶著催促:“既然夫君都知道了,那還等什麼?快去看看蟬兒妹妹吧。她這些日子也一直惦記著夫君,隻是怕動了胎氣,又顧忌著我生產,一直強忍著沒來多打擾。如今夫君回來了,正好去看看她,也讓她安心。”
她說著,目光溫柔地投向搖籃:“孩子們有我看著,夫君放心去便是。”
她的話語體貼入微,神情坦然自若,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從未發生過。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處,一抹“秋後算賬”的、屬於才女兼丞相夫人的、冷靜而“危險”的光芒,一閃而逝。
史阿啊史阿,你壞了本夫人精心準備的驚喜,這份“情”,我蔡昭姬記下了。等你下次來府中述職,或者需要什麼“特彆關照”的時候,咱們再慢慢算這筆賬。她甚至已經在心裡飛快地過了一遍,史阿最近是否有求於丞相府,或者有什麼把柄可以“不小心”讓她知道……
簡宇不疑有他,隻當妻子是產後情緒波動,又因驚喜被“劇透”而略感遺憾。他見蔡琰神色如常,還體貼地催促他,心中更是熨帖,俯身又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好,那我先去。你好好休息,我稍後再來陪你。”
說罷,他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搖籃中安睡的一雙兒女,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久跪而微皺的衣袍,向蔡琰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放輕腳步,朝著貂蟬居住的側廂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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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簡宇的身影消失在門簾之後,蔡琰臉上那溫柔得體的笑容才慢慢斂去。她靠在柔軟的枕頭上,目光落在搖曳的燈花上,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些許無奈又好笑的弧度,但眼底那抹“算計”的光芒卻未曾完全散去。
她輕輕撫摸著錦被上的刺繡花紋,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喃喃道:“史阿……你這個莽夫……”語氣裡,三分惱,三分笑,還有四分,是打定主意要小小“回報”一下的篤定。
室內重歸寧靜,隻有孩子們的呼吸聲輕輕淺淺。蔡琰閉上眼睛,感受著體內湧起的淡淡疲乏,以及心間那份混雜著喜悅、一點點遺憾、和對未來小小“報複”的期待所帶來的、奇異的充實感。
簡宇輕輕地、近乎無聲地闔上蔡琰的房門,那細微的門軸轉動聲,仿佛生怕驚擾了門內安睡的妻兒,也像是為那滿室的溫馨寧謐劃上一個暫時的、輕柔的休止符。他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殘留的藥香與新生兒特有的、甜暖的乳香,與他身上風塵仆仆的鐵血氣息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心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定了定神,目光轉向內院另一個方向,那座名為“流螢閣”的雅致院落,在夜色中露出朦朧的輪廓,幾點昏黃柔和的燈火,透過茜紗窗欞,靜靜地暈染開來,如同靜謐眼眸,在無聲地等待、訴說。
他腳步放得更輕,穿過清漪院與流螢閣之間那片在初冬夜風中颯颯作響的、疏朗的湘妃竹林。月光穿過竹葉的縫隙,在地麵上投下斑駁搖曳的暗影,與他內心那份對貂蟬的牽掛與即將為人父的喜悅一同搖曳。他沒有立刻飛奔而去,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的期待,緩步走向那盞為他而亮的燈火。
流螢閣的院門虛掩著,他抬手,指尖觸到微涼的門環,停頓了一下,才輕輕推開。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不尖銳,卻足以驚動院內守夜的仆從。
院內布置精巧,假山玲瓏,一彎淺池映著月色星光,幾叢耐寒的蘭草在廊下吐露幽香。一切靜謐安然,與清漪院的氛圍又自不同,少了新生命帶來的喧騰喜悅,多了幾分屬於女子特有的、柔美的恬靜。
一名身著藕荷色比甲、梳著雙鬟的伶俐侍女,正手捧一個黃銅小手爐,從回廊一端快步走來,看樣子是剛去添了新炭。她聽到門響,下意識抬頭,借著廊下燈籠的光暈,一眼便看見了那個立在月洞門下的、熟悉而高大的身影。
她猛地頓住腳步,臉上刹那間血色儘褪,隨即又湧上激動的紅潮,手中暖爐差點脫手,慌忙屈膝福身,聲音因猝不及防的緊張而微微發顫:“丞……丞相萬安!奴婢不知丞相歸來,未曾遠迎,請丞相恕罪!”
“無妨,起來吧。”簡宇的聲音溫和,刻意壓低了些,目光已越過她,望向小樓二樓那扇亮著溫暖燈光的菱花窗,“蟬兒可歇下了?身子可還好?”他語氣自然,帶著長途跋涉後尚未完全褪去的沙啞,但那份關切實實在在,毫不掩飾。
青黛連忙起身,雙手仍緊緊捧著暖爐,似乎想借此汲取一點溫暖,來平複狂跳的心臟。她低著頭,快速回稟道:“回丞相,小姐在的,今日天氣涼,小姐略感困倦,午後便歇下了,這會兒……許是剛醒,在榻上歇著呢。”她不敢隱瞞,但措辭謹慎,暗示貂蟬可能精神不濟。
簡宇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種混合了“果然如此”的理解與“正合我意”的柔和笑意,他向前走了兩步,聲音放得更低,仿佛怕驚擾了樓中人:“我來看看她。聽聞她懷了身孕,心中掛念,實在放心不下。她近日可有什麼不適?飲食、睡眠可還安穩?”
他說這話時,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種即將再次為父的喜悅,以及對貂蟬身體真切的關懷,語氣坦蕩,仿佛這是再平常不過的探問。
然而,這番話落在青黛耳中,卻無異於一道驚雷!小姐有孕?!丞相……丞相他……他竟然知道了?!這個消息,小姐和蔡夫人、蔡公商議後,是當作戰勝歸來的、最大的驚喜來準備的!除了她這個貼身侍女,以及蔡夫人身邊的幾位心腹、府中知曉內情的可靠醫官,再沒有旁人知曉。
連蔡公寫給丞相的數封家書中,都隻字未提,為的就是要等丞相踏入家門,親眼看到蔡夫人的一雙兒女,又驚又喜之時,再讓小姐“不經意”地透露這個好消息,那該是何等的圓滿、何等的溫情脈脈!這是她們主仆、姐妹、翁婿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是她們能給予遠在疆場的丞相,一份最柔軟的慰藉。
可現在……丞相怎麼會提前知道?!而且聽語氣,如此篤定,仿佛早就知道了!難道是醫官不小心走漏了風聲?還是……府中另有內情?無數的念頭瞬間在青黛腦中閃過,讓她心亂如麻。
但多年的教養和府中規矩讓她瞬間清醒:這不是她一個婢女可以、應該、能夠過問的!丞相如何得知,自有其消息渠道,或許是軍中另有耳目,或許是丞相神機妙算……無論如何,這不是她能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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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迅速垂下眼瞼,掩飾住眼中的驚疑不定,恭順地回答,聲音努力維持平穩:“回丞相,小姐近來身子尚可,隻是偶有困乏,醫官診脈,說脈象平穩,隻需好生靜養,無甚大礙。奴婢……奴婢這就去稟報小姐,說丞相來了!”說著,她就要轉身小跑上樓。
“不急。”簡宇卻輕輕抬手,阻止了她。他眉頭微蹙,似乎認真思量了一下,隨即說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體貼:“夜深了,她既感困倦,便不要急著驚擾她起身。你先悄悄上去看看,若蟬兒已經安睡,或精神實在不濟,不必喚醒她,讓她好生安歇便是。我明日再來看她也一樣。若她醒著,精神尚可,願意見我,你再下來引我上去。切記,莫要擾了她安胎。”
這番話,語氣平緩,卻字字句句透著為貂蟬身體著想的細致入微。他不是以丞相的身份命令,而是以丈夫的立場,優先考慮著妻子的安康。這份體恤,讓青黛心頭又是一震,對丞相的感佩更增幾分,同時也暗暗為自家小姐感到高興。
她連忙福身應道:“是,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問,絕不敢驚擾小姐。”她小心翼翼地捧著暖爐,放輕腳步,幾乎是踮著腳尖上了樓,心中對丞相的敬畏與好感,又深了一層。
小樓內,二層閨房。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雅的茉莉熏香,混合著一點安胎藥的甘苦氣息。窗邊一張鋪著厚厚錦墊的貴妃榻上,貂蟬正斜倚著。她隻穿了一身水綠色的軟綢寢衣,外罩一件同色的薄絨披風,烏黑如雲的長發隨意用一根碧玉簪子鬆鬆綰在腦後,幾縷發絲垂落在頸側,襯得她肌膚如玉,在柔和的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她一手輕輕搭在明顯隆起的小腹上,另一手捧著一卷樂譜,但眼神卻有些迷離地望著燈花,顯然心思並未在書上。眉宇間籠著一層淡淡的、孕期特有的慵懶與倦意,卻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未來、對歸人的期盼。
她近日確實容易困倦,但此刻卻並未熟睡,隻是半夢半醒,神思有些恍惚。聽到門外傳來極輕、卻又不同於尋常侍女行走的腳步聲,她微微側過頭,長睫輕顫,帶著一絲被打擾的困惑,望向門口。
青黛的身影出現在門邊,她沒有立刻進來,而是先探了探頭,見貂蟬醒著,這才閃身進來,順手將房門輕輕掩上,然後快步走到榻前,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與一絲急色,壓低了聲音,幾乎是用氣聲說:“小姐!丞相……丞相回來了!”
“什麼?”貂蟬猛地睜大了眼睛,方才的困倦之色瞬間一掃而空,眸子亮得驚人,如同瞬間點燃的星火。
她下意識地便要撐著身子坐起來,聲音因驚喜而拔高了一絲:“乾雲回來了?他……他在哪兒?快……快請……”巨大的喜悅瞬間淹沒了她,她甚至來不及去細想為何他會先來她這裡,也忘了自己“有孕”這件事是需要“保密”的驚喜。那一刻,她隻想立刻見到他,確認他真的回來了。
“小姐!小姐莫急!”青黛急忙上前一步,雙手虛扶,聲音壓得更低,急急地說道,“丞相吩咐了!他就在樓下院中,不讓奴婢立刻驚動小姐!丞相說,若是小姐已經歇下,或是身子乏了不便起身,便讓小姐好生休息,他明日再來!若是小姐方便,願意見他,他再上來!萬萬不可讓小姐勉強!小姐,您看……”青黛語速極快,但將簡宇的原話轉述得清清楚楚,強調了那份體貼。
貂蟬的動作,隨著青黛的話語,僵在了半空。她撐在榻上的手微微一頓,那雙因驚喜而熠熠生輝的眸子,緩緩地轉向青黛,又仿佛透過她,望向了樓下那個在月下等待的身影。一股難以言喻的、滾燙的熱流,猛地從心底最深處湧起,瞬間衝上眼眶,讓她鼻尖一酸,視野瞬間模糊了。
他回來了……他沒有先去處理堆積如山的軍國大事,沒有先去安撫滿朝文武,而是第一時間來看她……而且,他考慮的,不是自己的思念,不是急於分享“有孕”的喜悅,而是她“是否安睡”、“是否疲憊”、“是否方便”!
這種細致入微、將她感受置於首位的珍視與嗬護,如同最溫熱的蜜糖,瞬間包裹了她的心,讓她整顆心都軟得一塌糊塗,也甜得發顫。
他……他竟然……如此待我!他真的……好愛我!這份認知,比任何甜言蜜語、任何珍貴禮物,都更讓她心醉神迷,也讓她之前因“驚喜”可能泄露而產生的一絲疑慮煙消雲散。
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順著她光潔的臉頰滑落,不是悲傷,而是滿溢的、幾乎承載不下的幸福與動容。
她抬手,用指尖輕輕拭去淚珠,對著青黛用力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卻帶著無比明媚的笑意,那笑意點亮了她整個臉龐,讓一旁的燈光都黯然失色:“方便……怎麼會不方便?青黛,你快去……快請丞相上來。我……我沒事,隻是……太高興了……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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