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宇已連續數日未曾好眠。眼下的淡青色陰影略顯深重,但那雙眼睛,卻因高度專注和無數戰略推演而異常明亮,銳利如鷹隼。他案頭堆積的文書,分門彆類,高矮不一,有北方呂布派人送來的、補充的最新軍情,有並州、河東等地郡守呈報的糧儲、民力數字,有趙雲、黃忠所部兵馬的點驗清單,有張合、麹義初步擬定的進軍方略草圖,還有來自青州、徐州、豫州等地的各種文書——或表示支持,或委婉探詢,或暗藏機鋒。他需要在這些海量信息中,迅速抓住關鍵,做出判斷,下達指令。
這一日午後,窗外秋陽正烈,光線透過高窗,在光滑的金磚地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浮塵在光柱中緩緩舞動。簡宇剛與張合、田豫、麹義等人再次推演了一條可能的進軍路線,正對著沙盤上標注的幾處黃河渡口沉吟。
沙盤上山川起伏,代表各方兵力的小旗密密麻麻,尤以“易京”周圍的黑白兩色旗幟最為觸目驚心。田豫手指著沙盤,詳細解說著易京外圍幾處可能被袁紹忽略的薄弱點,聲音沙啞但清晰。麹義則在一旁補充著袁紹軍可能的反應和幾種應對之策。張合默默傾聽,偶爾插言,指出地形上的細節。
就在簡宇俯身,準備在沙盤上移動一枚代表己方前鋒的紅色小旗時,書房外傳來刻意放輕但仍然急促的腳步聲。親衛統領在門外低聲道:“主公,益州彆駕張鬆,在府門外堅決求見,已等候近一個時辰,言有十萬火急之事,必須麵陳主公,神色……頗為激動,幾近失儀。”
簡宇動作微微一頓,目光從沙盤上“葭萌關”、“劍閣”的方向掃過,隨即直起身。張鬆……他幾乎能想象出那位益州使者此刻焦灼如熱鍋螞蟻的模樣。西進驟停,對他那炙熱的立功之心和已然展開的“從龍”幻夢,不啻於一盆冰水。此刻求見,必是來質問,來尋求保證,或許,也是一個進一步穩固、利用這顆棋子的機會。
“知道了。”簡宇聲音平靜,對張合等人道,“今日暫且到此。儁乂、國讓、麹義,方才所議進軍路線,尤其是糧道掩護與前鋒接敵節奏,還需細化。明日早間再議。”
“諾!”三人抱拳領命,知道主公另有要事,便行禮告退。田豫在退下前,目光不易察覺地瞥了一眼門外方向,他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益州使者並無了解,但直覺告訴他,此人此時出現,或與西川之事有關,而西川的穩定,間接影響著北伐的後方。
簡宇沒有立刻去偏廳,而是先走到銅盆前,用微涼的清水淨了麵,接過侍從遞上的布巾擦拭,借這短暫的片刻,理了理思緒。張鬆是能士,是謀身之輩,有才而急切,可用,但需以利導之,以勢懾之,以情動之。
他既要安撫其焦慮,又要將其牢牢綁定在自己的戰車上,使其在益州發揮更大的作用。此番見麵,需剛柔並濟,既要展現自己決策的無可動搖與深謀遠慮,又要給予其新的、更誘人的希望。
整理了一下略顯褶皺的袍袖,簡宇對鏡中那個眼神堅定、略帶疲憊但威嚴自生的自己微微頷首,這才轉身,不疾不徐地向安排會麵的東偏廳走去。
東偏廳不如白虎節堂宏大,也不如正堂莊重,但布置清雅,光線充足,常用於非正式但重要的會見。此刻,廳內卻彌漫著一股與陳設格格不入的焦躁氣息。
張鬆根本坐不住。他背著手,在鋪著精致蜀錦的地衣上來回疾走,腳步淩亂。他那身為了覲見而特意換上的、象征益州使者身份的緋色官袍,此刻穿在他矮小瘦削的身上,顯得有些空蕩,更因他急促的動作而袍袖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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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麵色潮紅,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原本就不甚端正的五官,因焦慮和激動而微微扭曲,嘴唇不時無聲地開合,仿佛在準備著什麼說辭。
那雙不大的眼睛裡,充滿了驚疑、不甘、憤怒,以及深深的惶恐——他恐懼自己押上一切的賭博,還未開始便已落空;恐懼那近在咫尺的“首功之臣”、“從龍元勳”的榮耀,如鏡花水月般消散。
窗外的日光透過蟬翼紗窗,變得柔和,在他腳前投下晃動的光斑。廳角鎏金博山爐中,一縷青煙嫋嫋升起,散發著寧神的檀香,但這香氣絲毫無法平複他心中的驚濤駭浪。
他聽到了一些風聲,看到了兵馬調動的跡象,這與他預期的“揮師入川”截然不同!他感覺自己像個傻瓜,像個被戲弄的賭徒。他必須問個明白!必須爭上一爭!
腳步聲終於從廳外廊下傳來,平穩,沉著,一步步靠近。張鬆猛地停住腳步,轉向廳門方向,胸膛因激動而微微起伏。
簡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並未穿正式的朝服或鎧甲,隻是一身玄色深衣,腰束革帶,除了腰間一枚尋常玉佩,彆無飾物。他臉上帶著連日辛勞的淡淡倦色,但眼神清明,步伐沉穩,自有一種淵渟嶽峙的氣度。他踏入廳中,目光平靜地掃過張鬆,仿佛沒看到對方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焦灼神態。
“子喬先生,久等了。軍務冗雜,怠慢之處,還望見諒。”簡宇的聲音平和,聽不出任何波瀾,走到主位安然坐下,抬手示意,“請坐。”
這平靜的態度,反而像一勺熱油,澆在張鬆焦灼的心火上。他哪裡還坐得住?勉強按捺著,走到客位,卻隻是虛沾了坐榻邊緣,身體前傾,雙手緊緊攥住膝上的袍服,指節發白。
“丞相!”張鬆的聲音因極力壓抑激動而顯得尖銳,甚至有些變調,他幾乎沒等簡宇的客套話說完,便急急開口,語速快得像連珠弩箭,“鬆冒死求見,實因心中惶惑,如墜冰窟,五內俱焚!敢問丞相,前次宴間,丞相得我西川圖本,曾言‘巴蜀之地,國之股肱’,賓主儘歡,言猶在耳!為何……為何短短數日,風雲突變,關中大軍,不向西南險固之天府,反要勞師動眾,遠征河北不毛之地,去救那已是甕中之鱉的公孫瓚,去碰袁紹那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他越說越激動,臉頰漲紅,呼吸粗重,死死盯著簡宇,仿佛要從對方臉上找出答案:“吾意誠心向獻,君何躊躇不前?丞相!西川四十一郡,戶口百萬,沃野千裡,鹽鐵之利,冠絕天下!更有劍閣之險,夔門之固,實乃高祖興王之基,光武中興之所憑!今劉季玉暗弱,政令不一,賢能遭嫉,百姓思治,此天賜良機也!取之,則大業之基穩固,順江而下,荊揚可圖!丞相……丞相卻舍此易如反掌之唾手大功,轉而北上,涉千裡之遙,犯矢石之險,與強敵爭鋒於中原……鬆,愚鈍不堪,實實不解!莫非是鬆所獻圖冊有誤,不堪大用?亦或是……丞相疑鬆之誠意,以為劉璋使詐,鬆乃其誘敵之餌耶?”
最後兩句,已是帶著悲憤與委屈的質問。他為了獻圖,冒了多大的風險?押上了全部的身家名譽!如今簡宇戰略轉向,在他看來,不僅是否定了西川的價值,更是對他個人價值與誠意的巨大否定與傷害!
簡宇靜靜聽著張鬆這連珠炮似的、夾雜著激動、質問、自辯乃至些許怨懟的陳述,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那雙眼眸,越發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直到張鬆說完,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盯著他等待回應,廳內隻剩下張鬆粗重的呼吸聲和博山爐中香炭輕微的劈啪聲時,簡宇才緩緩開口。
他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輕歎了口氣。這歎息聲不大,卻仿佛帶著千鈞之重,是肩負天下者麵對艱難抉擇時,那種無可奈何卻又必須勇往直前的沉重。
“子喬先生,”簡宇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語速放慢,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敲在張鬆焦躁的心上,“先生滿腔熱忱,獻圖投效,其心可嘉,其誠可感。西川地理圖本,詳實精妙,乃無價之寶,助我洞察巴蜀形勢,功莫大焉。先生之情,宇,銘感五內,豈有疑竇?”
他先肯定了張鬆的價值和誠意,穩住了對方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果然,張鬆聽到“無價之寶”、“銘感五內”等語,緊繃的臉色稍霽,但眼中的疑惑與不甘依舊濃重。
簡宇話鋒隨即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而嚴肅,他站起身,並非走向張鬆,而是走向偏廳一側牆壁上懸掛的那幅略小些的、但涵蓋範圍更廣的天下形勢概圖。他的手指,先精準地點在地圖上益州的位置,那是一片被層巒疊嶂包裹的、用靛青色清晰勾勒的區域。
“子喬先生請看,”簡宇的聲音在安靜的廳中回蕩,“此乃先生欲獻於我之西川,富庶險固,確為王業之基,宇,心向往之。”
他的手指並未停留,而是緩緩地、堅定地向上移動,劃過代表秦嶺的粗重墨線,越過黃河的蜿蜒曲線,最終,重重地、幾乎要戳入絹布般,點在了“易京”那兩個刺目的小字之上!那一點,仿佛帶著北地烽火的灼熱與金鐵交擊的鏗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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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地!”簡宇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此地之火,已燃眉睫!袁本初,儘起冀州十萬之眾,頓兵易京城下,日夜猛攻,已逾數月!公孫伯圭困守孤城,糧儘援絕,覆亡隻在旦夕之間!”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直視著已被他話語和動作吸引全部注意力的張鬆,拋出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假設:“子喬先生,我且問你,若我此時,儘起關中精銳,如先生所願,大舉入川,與劉璋相持於劍門、葭萌等天險之下。蜀道艱難,攻守易勢,戰事必然遷延,一年?兩年?抑或更久?”
他不需要張鬆回答,繼續用更快的語速,更重的語氣說道:“就在我軍於巴蜀群山之中,與劉璋苦苦糾纏、師老兵疲、糧餉轉運維艱之際——北方驟變!袁紹攻破易京,吞並公孫瓚殘部,儘收幽州之地,整合兵馬,實力複振!其挾大勝之威,以逸待勞之師,會如何?”
簡宇的手指猛地從“易京”向南劃下,直指關中、河東!“他必遣上將,出井陘,下壺關,寇略並州,威脅河東!或自河內渡河,窺伺司隸,直逼雒陽、長安!屆時,我軍主力遠在西南,關隴空虛,腹心受敵,糧道斷絕,首尾難顧!是時,西川未得,根本已搖!袁紹絕非庸碌之輩,其勢若成,必為我心腹大患,其禍更在劉璋、張魯百倍、千倍之上!”
他向前一步,逼近張鬆,目光灼灼,仿佛要將他所說的可怕圖景烙印在對方腦海中:“故,此時若先取西川,看似得利,實則是授袁紹以柄,自陷於南北夾擊、進退失據之死地!是貪小利而忘大患,慕虛名而處實禍!子喬先生熟讀史冊,通曉兵略,豈不聞‘唇亡齒寒’、‘未慮勝先慮敗’之理?宇,非是躊躇不前,更非疑先生之誠,而是大勢所迫,不得不先北後南,先急後緩,先除心腹之疾,再圖股肱之利!此乃為全局計,為根本計,不得不為之舉!”
這一番話,如同冰水混合著雷霆,澆在張鬆頭上。他原本隻想著益州的富庶和易取,想著自己的不世之功,何曾如此深入、如此冷酷地推演過全局戰略,尤其是北方巨變可能帶來的連鎖反應?
他被簡宇描繪的那種“西川未得,根本已搖”、南北受敵、陷入絕境的可怕前景震懾住了。冷汗,不知不覺浸透了他內層的衣衫。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簡宇的推理嚴絲合縫,那種危險確實存在,而且一旦發生,便是萬劫不複。
他獻圖是為了立功,可不是為了把看來有望奪取天下的新主公推向絕境,那樣自己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可是……丞相……”張鬆的氣勢已泄了大半,語氣軟了下來,但仍帶著不甘與憂慮,“北伐河北,千裡迢迢,袁紹雖頓兵堅城,然其根基猶在,冀州富庶,未必可速勝。若戰事遷延,曠日持久,豈不更錯過了取川良機?劉璋暗弱,然其麾下亦有能戰之將,若其趁我北方用兵,整頓武備,加固關防,或與張魯、荊州劉表有所勾連,將來再取,豈不更難?且……且鬆在益州,恐日久生變啊。”
最後一句,才是他最大的隱憂,他害怕時間拖得太久,自己在劉璋那裡的特殊作用下降,甚至被懷疑。
聽到張鬆語氣轉變,開始考慮實際問題,簡宇心中微定。知道對方已被說動,至少意識到了先北後南的必要性。他臉上的肅穆稍稍緩和,重新走回座位,但並未坐下,而是站在案幾旁,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
“子喬所慮,亦是老成之言。”簡宇的語氣變得舒緩,帶著一種胸有成竹的意味,“北伐之事,我自有周密籌劃,務求速戰速決,不會曠日持久。至於西川……”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地圖上的益州,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算計:“在徹底解決袁紹之前,西川方向,需得穩住,尤其是,絕不能讓張魯感到壓力減輕,從而生出南下侵襲益州之心,打亂劉璋,也打亂我們的步驟。”
“丞相之意是?”張鬆似乎捕捉到了什麼,眼睛重新亮起。
“我會即刻派遣大將,率久經戰陣的西涼精銳鐵騎,出陳倉,走武都,直抵漢中邊境!”簡宇的手指在地圖上漢中一帶劃過,動作果斷,“不必真個全力攻取漢中,那樣反而可能將張魯逼急,或迫使劉璋與張魯暫時聯合。隻需大張旗鼓,頻繁襲擾,做出欲攻漢中之強勢姿態。西涼鐵騎來去如風,剽悍善戰,張魯疑懼,必不敢分兵南下圖謀益州,隻能將兵力收縮,全力自保,甚至向劉璋求援。而劉璋,見張魯被牢牢牽製,北門無憂,隻會慶幸采納了你‘結聯於我,共禦張魯’之策,對你更加信重依賴。”
他看向張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如此一來,豈非一舉兩得?既震懾了張魯,使其不敢妄動,又安了劉季玉之心,鞏固了子喬你在益州的權位與話語權?這,不正是子喬先生當初在劉璋麵前所獻之策的完美實現嗎?你在劉璋眼中,便是算無遺策、保境安民的能臣乾吏!此等局麵,豈不勝過我軍即刻入川,使你在劉璋處頃刻失去‘橋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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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鬆聽著,心中的不甘和焦慮如同陽光下的積雪,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甚至隱隱的興奮。
對啊!簡宇出兵,哪怕隻是佯攻牽製漢中,打擊張魯,這不正是自己當初說服劉璋的核心邏輯嗎?此計若成,自己在劉璋麵前便是立下大功的能臣,地位必將更加穩固,權力也可能更大!這簡直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鞏固益州地位的妙計!
“妙!妙啊!”張鬆忍不住撫掌,臉上陰霾儘掃,露出笑容,“丞相此計,真是一石三鳥!不,一石數鳥!既解我北伐後顧之憂,又壓服張魯,更成就了鬆在益州之功!高,實在是高!”
但簡宇接下來的話,讓張鬆剛剛平靜下去的心潮,再次掀起了更高的巨浪,那是對未來更大功業的熾熱渴望。
“然,子喬先生,”簡宇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任與一種沉重的托付,“此僅權宜之計,是為你我爭取時間,穩固後方。真正的不世之功,不在此刻,而在將來。”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緩慢而清晰,仿佛重錘敲打在張鬆的心坎上:“待我平定袁紹、袁術,穩定北方,挾大勝之威,率百戰精銳回師之時,西川,便是我下一個,也是勢在必得的目標!而屆時,我需要有人在益州之內,非僅為向導,更要作為關鍵之內應!”
“內應”二字,讓張鬆呼吸一滯,心臟狂跳起來。
“先生回到成都後,”簡宇繼續道,聲音輕而有力,如同最隱秘的耳語,卻帶著決定命運的魔力,“當借此刻之功,竭力鞏固權位,甚至謀取更緊要的職司。要結交豪傑,洞察劉璋軍政虛實,尤其是……那些對劉璋不滿,或心向朝廷、願求明主之人。先生可暗中聯絡,積蓄力量,繪製更詳儘的要害布防、糧倉武庫、兵力調遣之圖。但切記,需謹慎隱秘,如履薄冰,勿打草驚蛇。待到時機成熟,我軍南下之日,你我裡應外合,則益州大門,將為你我洞開!可傳檄而定!”
他目光炯炯,如同燃燒的火焰,直視張鬆已然激動得有些發紅的眼睛:“屆時,首倡大義,開城迎師,底定巴蜀之首功,非先生莫屬!封侯拜將,裂土酬功,名垂竹帛,光耀門楣,豈是如今區區一介彆駕,或將來在劉璋手下所能企及之萬一?”
“首功之臣”、“裂土酬功”、“名垂竹帛”!
這些詞彙,如同世間最醇香的美酒,最炫目的珍寶,讓張鬆頭暈目眩,熱血上湧,方才那點關於時間拖延的擔憂,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所有的等待,所有的風險,在如此清晰、如此巨大的功業前景麵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站在成都城頭,親手打開城門,簡宇的大軍如潮水般湧入,而他,將接受新主的褒獎,萬民的矚目,從此躋身於開國元勳之列!
他再也抑製不住激蕩的心情,猛地從坐榻上站起,因為動作太急,甚至微微踉蹌了一下。他撩起緋色官袍的前擺,推金山倒玉柱般,以最莊重、最懇切的姿態,轟然拜倒在簡宇麵前,額頭重重觸地。
“丞相!”張鬆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狂熱,“丞相深謀遠慮,洞燭萬裡,鬆拜服!五體投地!丞相既以如此不世之功業、托孤之重信相付,鬆雖愚鈍粗鄙,敢不竭儘心力,肝腦塗地,以報丞相知遇厚恩於萬一?鬆在此對天立誓,回到成都,必恪遵丞相之命,外示忠誠於劉璋,內結英豪,陰蓄力量,詳察山川險隘、兵馬虛實,隻待丞相王師南指,雷霆一擊之時,鬆定為內應,打開關門,迎丞相入主西川,奠定不世基業!若有違此誓,天人共戮!”
“好!”簡宇臉上露出欣慰而讚許的笑容,再次親手將張鬆扶起,勉勵道,“我得子喬,如高祖得子房,光武得鄧禹!有益州在彼,有子喬為內應,我取西川,確如探囊取物耳!”他特意用了張鬆之前話語中的“易如反掌”,但此刻聽來,含義已截然不同,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不過,”簡宇神色一正,叮囑道,“此事關係重大,千係非輕。在益州,你明麵上仍是劉璋的忠臣,是我與益州友好之橋梁。一切暗中經營,需用最可靠之人和最隱秘之法。聯絡渠道、暗號印記,稍後我會讓人與你細商。記住,穩為上,忍為高,切不可操之過急,露了行跡。”
“鬆明白!必當慎之又慎!”張鬆用力點頭,隨即又想起一事,低聲道,“丞相,鬆在益州,有至交好友二人,皆懷不世之才,且對劉璋多有不滿。一為法正法孝直,謀略深遠,有陳平、賈詡之奇;一為孟達孟子敬,勇略兼備,熟知兵事,麾下亦有可用之力。此二人,鬆可信也。回去之後,可先與此二人密議,結為同心,共圖大事。有他二人暗中相助,則事半功倍,把握更大!”
法正、孟達!簡宇心中一動,此二人之名,他亦有耳聞,尤其是法正,傳聞才高而性傲,確是不凡。張鬆能主動提出聯絡此二人,可見其用心,也說明他在益州並非孤立無援,已有一定的人脈基礎。這無疑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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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孝直、孟子敬,我亦聞其賢名,乃益州俊傑。”簡宇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授權,“子喬可放手施為,暗中結納,以誠相待,但同樣需注意方式,勿使其過早暴露。待時機至,我必不吝高官厚祿,以待賢才。凡有功者,皆與我麾下舊臣一體封賞,絕無偏私!”
“丞相英明!鬆,代孝直、子敬,先行拜謝丞相知遇之恩!”張鬆再次躬身,心中大定,隻覺前途一片光明,所有環節都已貫通,隻剩下回去大展拳腳。他又與簡宇密議了一些聯絡的暗號、可能的渠道、回成都後對劉璋及眾人的說辭,以及如何利用“張魯被牽製”這件事進一步鞏固自身地位等細節,直到窗外日影西斜,廊下傳來侍從請示是否掌燈的聲音,方才告辭離去。
離開丞相府時,張鬆步履輕快,幾乎要踏歌而行。秋風拂麵,帶著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火熱。他抬頭看了看長安城高闊的、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天空,又回頭望了望那森嚴巍峨的丞相府,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
來時那焦躁惶恐的彆駕,此刻已然變身為一個肩負重大秘密使命、憧憬著輝煌未來的“潛伏者”。他緊了緊懷中被簡宇私下再次贈予的一些珍玩和那枚作為信物的玉佩,感覺那不僅是財物,更是未來功業的憑證和沉甸甸的期待。
漢中,南鄭。
五鬥米道教主張魯,近來心情頗為不佳。北方的袁紹公孫瓚大戰,他隔岸觀火,本覺得與己無關。誰知烽煙未息,西邊又傳來警訊:長安的簡宇,竟派大將引西涼兵馬來犯!
探馬流星般報來:張濟前鋒已出散關,遊騎掠過河池;樊稠部出現在沮縣一帶,哨探深入;更有張繡率領的大股騎兵,在漢中西部邊境頻繁出沒,擄掠邊境屯田,剿殺斥候,擺出了一副隨時可能大舉進攻的架勢。
“師君!西涼兵剽悍,來去如風,楊昂將軍在陽平關外與之接戰,小挫一陣,折了百餘弟兄,敵軍旋即便退,不知蹤跡!”
“報!楊任將軍在沮水沿岸發現敵軍大隊馬蹄印跡,似有迂回南鄉之意!”
“師君,邊境諸屯皆驚,百姓恐駭,請求增兵!”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張魯頭戴道冠,身著絳衣,此刻卻眉頭緊鎖,在鋪著地圖的案幾前踱步。
他麾下大將楊昂、楊任,雖也算勇猛,但麵對張濟、樊稠、張繡這些當年董卓麾下就縱橫涼並、如今又久經戰陣的西涼宿將,以及他們麾下那些悍不畏死、騎射精良的西涼鐵騎,顯然有些力不從心。野戰連連吃虧,隻能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勉強周旋,損兵折將。
“簡宇……他究竟意欲何為?”張魯喃喃自語。是真要取我漢中,還是虛張聲勢?若是真要來取,為何主力又不堂堂正正壓上,隻是派騎兵騷擾?可若是佯攻,這架勢也未免太大,西涼鐵騎的鋒鏑,可是實實在在見了血的。
謀士閻圃沉吟道:“師君,簡宇此刻重心,必在北方袁紹。此時分兵來我漢中,恐非為全力攻取,而是牽製,使我不能趁其北上,南下圖謀劉璋,或襲擾其側翼。然,西涼兵凶悍,若我應對不力,彼等假戲真做,亦未必不能釀成大禍。眼下之計,當以穩守為上,勿與之爭鋒野外。可令楊昂、楊任二位將軍,收攏兵力,依托陽平關、南鄉、黃金戍等險要,深溝高壘,嚴密防守。再廣布斥候,探查敵軍虛實。隻要我軍不出,據險而守,西涼鐵騎再利,也難撼動我漢中根基。待其師老兵疲,或北方有變,其兵自退。”
張魯聽罷,緩緩點頭。這確是老成持重之策。與來去如風的西涼騎兵在開闊地帶糾纏,實為不智。既然簡宇的主要目標不是漢中,那自己也沒必要去硬碰硬,徒耗實力。
“便依你之言。”張魯下定決心,傳令道,“命楊昂、楊任,即刻放棄邊境零星據點,收兵回撤,全力鞏固陽平關、南鄉、黃金戍一線防線!多備滾木礌石,強弓硬弩,沒有我的命令,嚴禁出戰!其餘各處關隘,亦需加強守備,嚴防死守!我倒要看看,簡宇能有多少兵馬,在我漢中群山之外,空耗錢糧!”
於是,漢中軍一改先前試圖阻擊的態勢,全線轉入固守。張濟、樊稠、張繡等人見狀,也不強攻險關,隻是將騎兵的機動性發揮到極致,時而集結佯攻某處關隘,時而分散襲擾糧道、焚毀周邊林木,時而大張旗鼓巡行,鼓噪呐喊,將疑兵之計用得淋漓儘致。
漢中邊境,終日風聲鶴唳,張魯軍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卻始終未見敵軍真正大舉攻關。如此一來,張魯更加確信簡宇意在牽製,更不敢有絲毫分兵南下的念頭,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防守漢中本土上。所謂的“五鬥米道樂土”,一時也籠罩在戰備的緊張陰影之下。
成都,州牧府。
相比起漢中邊境的緊張,益州腹地卻是一片“祥和”。劉璋得知張鬆歸來,並帶回簡宇“結好共禦張魯、願保邊境安寧”的明確答複,以及長安已出兵漢中方向、屢敗張魯軍的消息後,不禁撫掌大笑,連日來的擔憂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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