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如一路目光如炬,死死盯著沿途動靜,連眼都不敢多眨,生怕錯過綁匪的蹤跡,更怕瞥見念姝落入險境。車子疾馳至府門前,他並未急著下車,而是伏在車窗後警覺掃視——府門對麵的路上,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探頭探腦:一身青衣青褲,頭戴遮臉氈帽,一個歪靠老槐樹抽著煙,一個蹲在路邊搓手,眼神卻頻頻往府裡瞟,身後還停著輛黑篷馬車。
陳先如心頭一沉,瞬間斷定這便是秋桐說的人販子。見他們仍在蹲守,他既鬆了口氣念姝尚未出門),又忍不住倒吸口涼氣,後背驚出一層冷汗,直為念姝後怕。
恰在此時,念姝從院中走出:天青色衣褲外罩著過膝天青襖,唯有脖頸間的墨色圍巾格外顯眼,眉間那顆黑痣在晨光下清晰可辨。陳先如見狀,立刻推開車門衝過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快隨我來!”
念姝見他神色凝重,知是有事,順從地被他拉進書房。與此同時,旺樂已在府中喚了幾個家丁,朝著馬路對麵的漢子們猛衝過去。
剛進書房,陳先如便將念姝緊緊摟入懷中,手臂抑製不住地發顫,聲音帶著後怕的沙啞:“謝天謝地你無事!否則我和娘都活不成了!”
“發生了何事?”念姝被抱得緊實,伏在他肩頭輕聲問道。
他稍稍鬆開臂彎,念姝抬眼,正撞見他眼眶泛紅,帶著未乾的濕意。
“咚、咚、咚——”管家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推門而入時麵色慘白,還帶著幾聲咳:“少爺!出什麼事了?旺兒帶著人往外衝呢!”
陳先如深吸一口氣,將陳一曼勾結人販、妄圖綁架念姝的事一五一十道來。管家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瘦長的臉擰成一團,滿眼都是難以置信的驚駭:“這、這可了不得了!陳家自打立府,從未出過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啊!”
接著,他又把陳一曼去醫院刁難謝蘭?的齷齪事一並告知。說完,陳先如癱坐在沙發上,語氣頹廢又暴怒:“什麼前生後世,分明是喪門星入宅!自她進門,家裡就沒安寧過,我現在真想殺了這個惡婆娘!真是報應!”一拳重重砸在沙發扶手上,皮質麵料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猛地抬眼看向管家,語氣急切:“你說我接下來該如何?”
屋內陷入沉寂,管家斟酌半晌才開口:“清官難斷家務事。難斷的不是事,是人心和臉麵——一旦鬨開,傷了和氣不說,還得驚動老太太。她若知曉二姨太要綁念姝,那還能輕饒二姨太?到時恐怕……少爺,還望以大局為重,三思而行啊。”
管家的話,讓陳先如瞬間想起秋桐在車上的勸阻。他無奈長歎:“難道就這麼放過她?!”
目光轉向念姝,她正靜靜站在原地,眸子低垂望著地麵青磚的紋路,神情透著幾分超脫的癡惘。
“念姝?”他輕聲喚道。
她抬眼望來,眼底一片澄澈清明,無波無瀾。
“你說,我該如何處置這件事?”
“管家說得沒錯,此事不宜張揚。”念姝語氣平和,“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念姝托少爺洪福與菩薩保佑,毫發無損,已是萬幸。即便真遭不測,也是命中孽緣。至於二姨太,她這般行事,根源或許在於少爺對她少了些關心。望少爺莫要過度怪罪,以和為貴才好。”
話音剛落,旺樂氣喘籲籲地撞進門來:“少爺!那倆人太狡猾了!見我們衝過去就跑,對周邊路線熟得很,七拐八繞就沒影了!路上日本人多,我們也不敢輕易開槍,怕惹麻煩!”
“廢物!”陳先如一拍沙發,怒不可遏,“連兩個人販子都抓不住,你們還能乾什麼?!”
恨意難平之下,他轉頭對管家吩咐:“你速速帶幾個人,跟旺樂一起去找平兒和他嫂子,務必把這夥人全都揪出來!敢在陳家太歲頭上動土,真是活膩了!”
“這就去!”管家剛要轉身,又被陳先如喚住,“切記,不可泄露秋桐。這次全靠她通風報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少爺,”管家遲疑著提醒,“這秋桐是二姨太最信任的丫頭,如今反倒出賣主子……”
“住口!”陳先如打斷他,“在揚州時我便對她印象不錯,為人細心勤快,沒少照顧我。此番肯如實相告,可見她沒失本心。”
“少爺還是提防著點為好!”
“我自有主張。你快去快回!”陳先如揮手催促。
管家剛走到門口,又被陳先如叫住,語氣帶著質問:“陳一曼收買你的事,為何不早告訴我?”
管家躬身回道:“少奶奶曾說,家和萬事興。”
“彆提她!”陳先如不耐煩地擺手,“趕緊去!”
管家與旺兒離去後,陳先如再次將念姝擁入懷中,滿心都是失而複得的慶幸。
念姝沒有掙紮,隻是默默伏在他肩頭。許久,她輕輕推開他,眼底清如水、明如月,帶著超脫的淡然:“少爺,莫要怪二姨太。有因必有果,念姝早已皈依佛門,不該對俗世執念太深。今日之事,是念姝的果報,幸得佛菩薩保佑與少爺及時相救。
從今往後,我一心修行,再無妄念。懇請少爺莫再打擾,待老太太百年之後,念姝便剃發為尼,回報佛恩。也望少爺心存善念,多行善事,方能善始善終。”
“念姝……”陳先如喉間發緊。
念姝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經此一事,她已幡然覺醒,“生死如夢,禍福相生;萬般牽絆,無始無終。”不如回頭是岸,斬斷俗塵,潛心修行,回歸佛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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