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堂的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喧囂。老太太緩緩走回蒲團旁，俯身拾起案幾上那枚碎裂的玉佩，指尖摩挲著斷裂的茬口，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漫進心底。那是當年蘭?嫁入陳家時，她親手係在姑娘腰間的定情玉，如今裂成兩半，像極了這早已千瘡百孔的緣分。
“念姝。”老太太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幾分釋然，“你即刻動身去謝家舊宅，見見蘭?。”
念姝躬身應道：“是。”
“你替我問問她，”老太太抬手將碎玉小心翼翼地放進素帕裡包好，遞到念姝手中，“問問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陳家雖負了她，可大門依舊為她留著——若她還有半分回來的念頭，我便壓下所有風波，護她在後宅安穩度日；可若她心意已決，實在不願再踏入陳家半步，也絕不強求。”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窗外飄落的雪花，語氣裡滿是悵然：“先如如今走了歪路，陳家已是風雨飄搖之地，我怎能再拉著蘭?一同沉淪？這枚碎玉，便當是了斷吧。緣分儘了，強留無益，倒不如給她一條活路，讓她往後能清清靜靜、心安理得地過日子。”
“你告訴她，”老太太眼底閃過一絲愧疚，卻更多的是通透，“陳家欠她的，我會讓先如慢慢還。但她的人生，不必再被陳家捆綁。她想走，我便成全；她若有難處，陳家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念姝握緊手中的素帕，那枚碎玉的棱角隔著布料硌著手心，像老太太此刻既愧疚又決絕的心思。她躬身叩首：“奴婢明白，定將老太太的話原原本本帶到，也定會弄清少奶奶的心意。”
管家站在一旁，眼眶泛紅，喉結滾了滾，低聲道：“老太太這般決定，雖是為少奶奶好，可老奴實在舍不得……少奶奶這般通透懂事、心善如佛的人，世上難有第二個了，真不想讓她就這麼離開陳家。”
老太太聞言，指尖的念珠猛地一頓，眼底的平靜瞬間被翻湧的酸澀取代。一滴清淚順著眼角的皺紋滑落，砸在素色僧衣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抬手拭去淚水，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哽咽：“我又何嘗不是呢？”
青燈的光暈映著她清臒的臉龐，那份修佛半生的通透裡，終究摻了凡人的不舍與惋惜：“若不是先如糊塗，若不是陳家負了她，我怎舍得讓她走？又怎會讓念姝這一趟？”她輕輕搖頭，“強扭的瓜不甜，緣分儘了，再留也是煎熬。佛家講放生，放他人一條生路，也是放自己一份心安。蘭?值得走乾乾淨淨的前程，不該被陳家的泥沼困住——這，便是對她最好的放生了。”
管家望著老太太泛紅的眼眶，終究是歎了口氣，躬身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老太太重新拿起念珠，指尖轉動的速度依舊緩慢，可佛堂裡的沉香，卻似摻了幾分淡淡的苦澀。她閉上眼，腦海裡閃過蘭?剛嫁入陳家時，穿著月白旗袍、溫順地為她研墨抄經的模樣，淚水終究還是忍不住，順著臉頰無聲滑落。
青燈搖曳，念姝轉身退出禪堂，素色的裙角掃過青磚，帶著老太太的托付、不舍與釋然，朝著謝家舊宅的方向走去。這場糾纏許久的恩怨，終究要在蘭?的答複中，走向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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