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風裹著冷意，刮得人臉頰發緊。謝蘭?和戀兒、梅若剛從雜貨鋪出來，籃子裡躺著新買的胭脂、香粉和一盒雪花膏，油紙包得整齊，還透著淡淡的香氣。三人說說笑笑往回走，拐進一條僻靜巷口時，迎麵忽然快步走來一個穿短打的漢子。
他頭戴舊氈帽，帽簷壓得極低，幾乎遮住半張臉，腳步又急又沉，像是背後有什麼在追著。三人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還沒等站穩，就聽見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三丈開外，兩個打扮相似的漢子正緊追不舍，嘴裡高聲喊著：“前麵的站住！彆跑！”
短打漢子一聽喊聲，跑得更急了，衝到三人跟前時，放慢腳步，沒等三人反應過來，手裡一個卷得緊實的小紙條就塞進了戀兒提著的籃子裡。
“姑娘，幫個忙，日偽軍在搜！”他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快得像打鼓，說完轉身就往巷尾另一側衝去。
幾人渾身一僵，日偽軍三個字像驚雷般炸在她們耳邊。這時，就聽見戀兒突然拔高聲音：“二位小姐！你看這胭脂，剛才拿的時候是不是蹭到油紙了？”伴著話音，戀兒已經將手探進籃子裡，看似在整理散亂的脂粉盒，實則飛快地用帕子蓋住紙條，順勢往籃子深處攏了攏。謝蘭?立刻心領神會，故意皺起眉，伸手去翻籃子：“可不是嘛！剛買的好東西，可彆弄臟了。”她指尖按住帕子下的紙條，借著整理的動作，把雪花膏盒壓在上麵，層層疊疊遮住了痕跡。
一旁的梅若也反應極快，往兩人身邊湊了湊，故意縮著脖子搓手，聲音帶著嬌憨的急切：“外麵風也太大了！凍得我手都僵了，咱們快回去烤火吧，不然脂粉都要凍硬了！”她說著，還伸手去拉謝蘭?的胳膊，裝作催促趕路的模樣，眼神卻悄悄瞟著追來的方向。
三人一唱一和，語氣自然得像尋常姑娘家念叨瑣事，那兩個追來的漢子已經衝到近前。他們眼裡隻盯著逃竄的短打漢子，瞥見三個圍著籃子嘰嘰喳喳的女子，隻當是普通逛街的閨閣姑娘，壓根沒多停留，罵罵咧咧地朝著巷尾追去，腳步聲很快消失在寒風裡。
直到那兩人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三人才暗暗鬆了口氣。戀兒還故意拍了拍籃子，嘟囔著：“快走吧二位小姐，再凍一會兒，我這臉都要裂了。”三人加快腳步，拐進旁邊一條更僻靜的胡同。
胡同深處沒人，隻有幾堵斷牆擋著風。謝蘭?趕緊放下籃子，戀兒飛快地掀開雪花膏盒，取出那團被帕子裹著的紙團。梅若警惕地守在胡同口，時不時探頭張望。展開紙條，上麵用炭筆匆匆寫著一行字：城西城隍廟，酉時前交予張靜同誌。
“張靜同誌？肯定是義勇軍的人！”戀兒壓低聲音，眼神裡滿是困惑和警惕，“怎麼偏偏找咱們？咱們看著就是普通姑娘，萬一咱們不幫他，甚至把紙條交給日偽軍，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梅若也攥緊了衣角，眉頭擰得緊緊的：“是啊，他就不怕認錯人？除了張先生，咱們從沒跟義勇軍打過交道，他怎麼敢把這麼重要的東西塞給咱們？會不會是個圈套？”
謝蘭?卻目光堅定，低聲道：“不管是不是圈套，咱們既然拿到了這紙條，就得去探個究竟。張先生一直教導咱們，要為抗日出一份力，如今這機會擺在眼前，怎能退縮？”
“就這？”梅若盯著紙條突然皺起眉，語氣裡滿是困惑，“隻說交給張靜同誌，沒說交這張紙條要乾嘛呀？是傳遞消息，還是認人的憑證？這紙條上連半個有用的字都沒有，咱們就這麼送過去，人家能認嗎？”
戀兒也附和著點頭，指尖輕輕點著紙團邊緣：“是啊，若是重要情報，怎麼會寫得這麼含糊？該不會是這紙條另有玄機，隻是咱們沒看出來？”
梅若聽戀兒這麼說，下意識把紙團對著光翻了翻，想看看是不是有隱藏的字跡，卻隻看到炭筆寫的潦草字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謝蘭?接過紙團反複看了幾遍，眉頭也微微蹙起：“確實蹊蹺。隻說交人，不提用途，要麼是這紙條本身就是‘接頭信物’，要麼就是有咱們不知道的隱情。”
她指尖摩挲著粗糙的紙邊，眼神思索，“但不管怎麼說，他冒著被日偽軍搜捕的風險遞過來，這紙條絕不可能隻是‘走個過場’。或許到了破廟，見到張靜，一切就清楚了。”
戀兒還是有些不放心：“萬一這是個陷阱，就憑著一張紙條，把咱們騙到荒郊野嶺……”
“應該不會！”謝蘭?打斷她，將紙條小心折好塞進衣襟，“若是陷阱，何必費這麼大周折？”
梅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疑慮：“蘭?說得有道理，事已至此，咱們隻能先去破廟一趟。就當是一場特殊的體驗，看看這張紙條背後，到底藏著什麼門道。”
“二位小姐說得對，咱們不能怕。可這城西破廟咱們也不熟悉，酉時前要趕到，時間也不寬裕，得趕緊想辦法。”戀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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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目光掃過四周，突然眼睛一亮，巷口不遠處有個賣烤紅薯的攤子，攤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漢，正低頭翻烤著紅薯，香氣飄得老遠。三人朝著攤子走去。
“大爺，買三個烤紅薯。”謝蘭?笑著開口，語氣自然，“剛逛完街，凍得慌，正好暖暖手。”
老漢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笑著應道：“好嘞！姑娘們稍等，這剛烤好的，熱乎著呢！”他麻利地用草紙包起三個紅薯，遞給三人。
戀兒接過紅薯，趁熱咬了一口，問道：“大爺，跟您打聽個事——我們想去城西城隍廟拜拜，可從沒去過，您知道怎麼走嗎？那廟平時人多不多呀？”
老漢聞言，眼神微微動了動，打量了三人一眼，慢悠悠地說：“城隍廟啊，順著這條街一直往西走，過了護城河的石橋，再拐進北邊的土路，走個半裡地就能看著了。那廟荒廢好些年了，牆都塌了大半，平時沒什麼人去，也就偶爾有趕路人躲躲風、避避雨。”他頓了頓，補充道，“姑娘們要是去拜拜，可得早點去，天擦黑了那地方偏，不安全。”
“謝謝大爺！”梅若笑著道謝，又低聲問，“那附近有沒有日偽軍巡邏呀？我們姐妹仨膽子小，怕遇上麻煩。”
“日偽軍倒不常去那片，”老漢搖了搖頭，“他們都盯著城裡的商鋪和要道呢，沒人願意去那荒郊野外的破廟。就是你們自己小心點，彆在那兒多耽擱。”
三人謝過老漢，付了錢，捧著熱乎的紅薯，順著他指的方向往西走去。路上，戀兒壓低聲音：“看來那城隍廟確實偏僻，倒像是個接頭的好地方。”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詐。”梅若還是有些擔心。
謝蘭?咬了口紅薯，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肚子裡，眼神沉靜：“不管有沒有詐，咱們都得去看看。若是實的，咱們倒做了一件好事。”
三人走了約莫半刻鐘，腳下的青石板路變成了坑窪不平的土路，兩旁的房屋越來越少，隻剩下枯黃的野草和光禿禿的樹木，寒風穿過枝椏，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鬼魅的嗚咽。
謝蘭?摸了摸衣襟裡的紙條，暗忖：酉時前的城隍廟裡，怕是比這寒風更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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