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從管家死的悲痛中解脫出來的陳先如,眼眶還帶著點紅,得知大舅子橫死、陳萬富被抓的消息,手裡的茶杯“哐當”砸在案幾上,茶水濺濕了剛擬好的“商戶歸順名冊”。
他臉上帶著張境途打的淤青,在屋裡急踱三圈,官靴踩得地板咯吱作響,額頭上青筋突突直跳——他比誰都清楚,陳萬富倒了,下一個可能就是他這“傀儡會長”。
他揣著滿心焦灼闖進小西的辦公室,一反往日諂媚,臉色鐵青:“大佐,晚輩是為嶽父陳萬富的事來的。他對皇軍向來儘心,我陳先如更是鞠躬儘瘁,如今落到這般境地,實在叫人寒心。若嶽父有個三長兩短,這商會會長的位置,我明天就辭了!”
小西贅和放下茶杯,眼神銳利如刀:“陳會長這是在威脅皇軍?”
陳先如硬著頭皮迎上目光:“不敢。隻是鳳城的鹽莊、碼頭,多半靠著嶽父的人脈才能順暢運轉。他兒子剛沒了,若是他再出事,那些跟著他的掌櫃、把頭們必定大亂——到時候皇軍征糧、運物資,誰來打通關節?那些掌櫃本就對皇軍心存抵觸,我一人實在鎮不住。”
他頓了頓,拋出最後的籌碼:“嶽父若能活命,晚輩願代他把城西鹽莊、碼頭的三成股份獻給皇軍,往後鹽稅、管理費,皇軍拿大頭。可若是殺了他,這些好處您一分也得不著。”
小西手指輕敲桌麵,心裡飛快盤算:陳萬富的兒子剛死,這老頭怕是早已心灰意冷,留著他未必還肯賣命。殺了他,雖能抓個“通敵”的替罪羊,卻會攪亂鳳城經濟;放他一條生路,倒能落個“皇軍寬仁”的名聲,還能讓陳先如繼續效力,況且陳先如許諾的股份也算實在好處。
他忽然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陳會長,你已經為你這個嶽父求了兩次情,不過,念在陳會長對皇軍大大的忠誠之心,陳萬富……倒也不是非殺不可。”
陳先如緊繃的神經稍稍鬆了鬆,但仍不敢完全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司令官的意思是……”小西贅和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慢悠悠地說道:“陳萬富可以暫時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讓他交出所有產業的管理權,由皇軍派人接管,至於他本人,就軟禁起來,也算給他個教訓。”
陳先如心中一緊,交出所有產業管理權,那嶽父多年打下的基業就全落入了日軍之手。
他指尖死死攥成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連指甲都快嵌進肉裡——這群狗娘養的小鬼子,真是貪得無厭!占了碼頭、搶了鹽莊還不夠,竟要一口吞掉陳家所有基業!這恨意像燒紅的烙鐵,在胸腔裡翻湧灼燒,可他隻能死死咬著後槽牙,把到了嘴邊的狠話硬生生咽回肚子裡,連眉峰都不敢皺一下。眼下,恨有何用?若不答應,嶽父性命難保,自己這傀儡會長也做到頭了。
他臉上強擠出一絲順從的笑,躬身說道:“隻要能保嶽父性命,陳家的產業晚輩願代嶽父悉數交出。”
小西贅和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瞧了瞧陳先如臉上的淤青,語氣帶著幾分戲謔:“還有一事,聽說,陳會長和張公子因為陳夫人大打出手,這事鬨得滿城風雨?”
沒等陳先如答話,小西贅和話鋒一轉:“陳會長對夫人倒是情深義重,隻是不知,這情深義重,能否比得上對皇軍的忠心?”
陳先如額頭冒出細密汗珠,連忙躬身:“晚輩對皇軍之心,天地可鑒,那日與張公子衝突,實是私人恩怨,絕不敢有半分對皇軍不敬之意。”
小西贅和微微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小西贅和指尖摩挲著軍刀刀柄,目光在陳先如臉上的淤青處停留片刻,笑意淡了幾分:“私人恩怨,皇軍本可不予置喙。但張市長手握地方政務實權,眼下對皇軍推進‘大東亞共榮’事務,還有重要利用價值。”
陳先如心頭一緊,剛要開口,就被小西贅和抬手打斷。
“你與張公子的私怨,若是壞了皇軍的大事,”他語氣陡然沉了下來,眼神冷得像冰,“陳會長,你覺得,你還能有好日子過?”
陳先如額頭的汗珠滾落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濕痕。他躬身垂首,聲音低啞:“晚輩不敢,隻是那日一時衝動……”
“衝動?”小西贅和嗤笑一聲,指節敲擊著桌麵,“皇軍要的是忠誠,不是衝動。張市長現在還有用,你得把你的私人恩怨壓下去——哪怕他曾對你不敬,哪怕他覬覦你的夫人,你都得忍。”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利誘:“等皇軍利用完他,到時候,你想怎麼了斷你們的私怨,皇軍絕不乾涉。但現在,你必須安分守己,若把他傷了,你是皇軍的人,張市長明著不敢動你,暗地裡難道不會給皇軍使絆子?到時候,他拒不合作,這筆賬,你說皇軍該算在誰頭上?”
小西贅和盯著他,眼神銳利如刀:“陳會長,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孰輕孰重。是為了一時意氣,讓嶽父喪命、陳家傾覆,還是為了皇軍的大業,暫時收起你的私人恩怨,換你一家平安?”
陳先如渾身緊繃,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他知道,這不是商量,是命令。小西贅和明著是讓他放下私怨,實則是在敲打他——他的一切,包括家人的性命、陳家的地位,都攥在日軍手裡,他猛然想起張境途那日說的話:若你再不知悔改,這麼好的院子,最終都會毀於你手。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屈辱與不甘,躬身到底:“晚輩……明白。今後定當以皇軍大業為重,絕不再因私人恩怨,給皇軍添麻煩。”
小西贅和滿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下去吧。記住你今天說的話——皇軍眼裡,容不得沙子。”
他躬身應下,轉身時攥緊的拳頭始終沒鬆,指節泛白得刺眼。滿肚子的屈辱與恨意像燒紅的烙鐵,燙得胸腔發緊——小鬼子奪家產、踩尊嚴,連私怨都要逼他忍,這筆賬,遲早要加倍討回來!他垂著眼快步走出辦公室,背影裡藏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再沒了半分往日的諂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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