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如返回醫院時,暮色已漫進窗欞。病房裡,陳一曼正倚著床頭吃蘋果。
“秋桐呢?”他問。
“剛出去打水了。”她忙放下吃剩的半個蘋果,語氣裡滿是焦灼,“查得怎樣了?”
他沒接話,隻從衣兜掏出個香囊晃了晃:“這是你的?”
“怎麼在你那兒?”她瞥了眼,“方才秋桐還問過,說找不著了。一個破香囊罷了,丟就丟了,那丫頭倒急得什麼似的。”
“綠蓉在院子裡撿的。”他捏著香囊轉了半圈。
“定是白天折騰時掉的。”她揮揮手,“臟了就扔了吧,不值當撿。”
陳先如沒應聲,指尖摩挲著香囊上的流蘇,翻來覆去地看。
“到底查出什麼了?”她又追問。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指尖都帶著點急。
“這裡麵裝的什麼香?”他忽然抬頭,聲音沉得像浸了水。
“問秋桐去,”她蹙眉,“自打她來了都是她打理這些。怎麼了?一個香囊還能有問題?”
他心裡咯噔一下,但麵上沒表露出來,故意把話岔開:“瞧你說的,”他勾了勾唇角,“就是瞧著繡工精巧,好奇裡麵是什麼香料,聞著倒挺特彆。”他哪敢說實話——陳一曼這性子,若讓她疑心到秋桐頭上,不定要鬨出什麼事。眼下沒實證,斷不能讓秋桐先遭殃。
正說著,秋桐端著熱水壺進來了。見陳先如在,眼尾立時漾起柔波,輕聲喚了句“姑爺”。
“小姐總坐著不好,”她放下水壺走到床邊,伸手扶她,“壓著肚子,裡頭的小少爺該不樂意了,還是躺下歇著吧。”
“歇什麼!”陳一曼拍開她的手,“有人想害我,不揪出來我哪睡得著!”
陳先如起身摸出煙盒:“這是男人的事,我正查呢。你安心安胎,我出去抽根煙。”
他剛走沒多久,秋桐也端著空盆,借故打水溜了出去。
病房西頭的長廊裡,陳先如正站在落地窗前。黑色毛呢大衣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窗外的暮色漫在他肩頭,眉頭卻鎖得緊緊的,指間的煙燃著長長一截灰燼。
“姑爺,少抽些吧。”秋桐輕手輕腳走到他身後,伸手想為他攏攏衣襟,“這裡風大,回房吧。”
他猛地吸了口煙,將煙蒂摁在窗台上撚滅,轉過身時,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我問你,得如實說,有半句假,我饒不了你。”
秋桐心裡一驚,臉上卻堆著輕鬆地笑:“姑爺這是怎麼了?秋桐做錯什麼了嗎?”
他從兜裡掏出那個香囊,“啪”地拍在窗台上:“這個你認識?”
秋桐瞥見香囊的瞬間,後背沁出層冷汗,臉上卻擠出驚喜:“喲,原來在姑爺這兒!方才我還問小姐呢,說找不著了。”
“裡麵裝了什麼香?”他的目光盯在她臉上,一動不動。
“都是些尋常香料,”她屈起手指數著,聲音細若蚊蚋,“丁香、薄荷、薰衣草……還有玫瑰。”
“沒彆的了?”
“沒、沒有了呀。”
“秋桐你好大的膽子!”他突然提高聲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裡麵有麝香,你敢說不知道?”
“麝香?”她愣了愣,隨即拍了下額頭,臉上堆起恍然大悟的笑,“瞧我這記性,是有這個!方才一時沒想起來。”
“你當我笨蛋?”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你那眼神早就露了餡!我竟還信你!難怪她會動胎氣,若非發現得早,我的孩子就沒了!你這看似柔弱的丫頭,心腸竟比豺狼還狠!”他的聲音裡淬著恨意,“你和你的小姐,真是一路貨色!”
秋桐疼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強撐著不肯掉:“姑爺說什麼呢?秋桐聽不懂……麝香和小姐動胎氣有什麼關係?”
“還裝糊塗?麝香對孕婦有害,你會不知道?”陳先如恨不得將秋桐的腕子捏得粉碎,眼裡再沒了往日的曖昧和柔情,全是令人戰栗的殺意。
“秋桐真的不曉得啊!”她疼得想抽出他的手,疼得眼淚滾了下來,“我沒讀過書,哪懂這些。隻聽說麝香能安神,見小姐夜裡總睡不安穩,才放了些進去。不信您看,我自己的香囊裡也有。——姑爺快放手!”
陳先如立即鬆開手,她捂著發紅的手腕,從懷裡掏出陳一曼衣櫃裡的香囊遞過去。他一把搶過,摸出匕首劃開兩個香囊,香料混著碎布撒了一地。他蹲下身翻看,指尖摩挲著香囊裡的香料,果然是一樣的東西。
“既不知有害,方才我問你時,為何不提麝香?”他站起身,目光仍帶著審視,但眼中的狠戾已多了幾分柔。
“香料太多,一時記不全……”她抽噎著,肩膀抖得像風中的葉子,“況且姑爺方才那般凶,我早就嚇慌了神,哪還想得起來。”她抬起淚蒙蒙的眼,模樣楚楚可憐,帶著哭腔的訴,軟得像水。“姑爺若說我要害小姐,我認了。可我怎會害小姐肚裡的孩子?那是姑爺的骨肉啊!我……我心裡是有姑爺的,怎會做傷害您的事?您若不信,我就死給您看!”
她說著,突然撲上來搶他手裡的匕首,指尖刻意蹭過他的手背。陳先如沒防備,竟被她奪了去。眼看刀尖就要刺向她胸口,他急忙攥住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刀奪了回來。
“你瘋了!”他低吼道。
“是姑爺逼我的!”她躲到窗台角落,捂著臉哭起來,“我就知道,姑爺從來沒把我當家人。我心悅姑爺,可姑爺眼裡根本沒有我,否則怎會不查彆人,單懷疑我?就因為我上次說了小姐綁念姝的實話,姑爺便懷疑我了嗎?好,等小姐出了院,我就走,再也不礙姑爺的眼!”
她擦了把淚,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當真不是你做的?”
秋桐含淚舉起手,聲音哽咽卻異常堅定:“秋桐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不得好死!”
他臉上的寒意漸漸褪去,想起往日是與秋桐的溫情,喉結滾了滾:“不是你就好。”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你趕緊把這些香囊扔了,千萬彆讓她知道有麝香,以她的性子,定然容不下你。”
“謝謝姑爺信我。”秋桐點點頭,慌忙擦去眼淚,“我這就去扔。”一場風波就此壓下。秋桐攥著口袋裡的香囊碎片,暗自慶幸——幸好在小姐房中找到的香囊沒來得及丟,不然今天可就真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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