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大捷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飛遍江東。當關羽、黃忠、魏延、鄧艾等將領率軍返回濡須塢時,迎接他們的是震天的歡呼與由衷的敬畏。士兵們看著這支雖然疲憊、傷殘眾多,但眼神銳利、殺氣未散的得勝之師,無不肅然起敬。尤其是主將關羽,綠袍金甲,策馬而行,那睥睨天下的氣度,宛若天神。
建業的嘉獎令隨後而至,金銀綢緞,犒賞三軍,封賞之厚,前所未有。關羽進爵為漢壽亭侯重申並加封),假節鉞,總督江北諸軍事,權柄之重,一時無兩。魏延晉為鎮北將軍,鄧艾為揚烈將軍,黃忠、文聘等皆有厚賜。明麵上,榮耀達到了頂峰。
然而,在建業鎮南大將軍府的書房內,氣氛卻並非全然喜悅。
陳暮看著手中詳細記錄石亭之戰全過程,以及戰後各方反應的密報,久久沉默。龐統與徐元侍立一旁,亦麵色凝重。
“雲長公經此一役,威震江淮,江北軍中,隻知有關君侯,恐不知有主公矣。”龐統緩緩開口,小眼睛裡精光閃爍,“此雖戰功,然亦隱憂。尤其魏延、鄧艾,皆乃雲長公一手提拔、倚重之將,如今儼然自成體係。”
徐元補充道:“更兼西蜀使者前番铩羽而歸,劉備心中作何想,尚未可知。若其因嫉生恨,或曹魏再行離間,恐生大變。主公,賞不可不厚,權不可不授,然……製衡之道,亦需早做籌謀。”
陳暮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桉幾上劃動著,最終停留在代表曆陽的位置上。“漢升老將軍此番主動策應,顧全大局,功不可沒。可令其依舊總督江北陸路軍事,與雲長公分庭抗禮,互為犄角。曆陽、濡須,乃江北雙壁,不可偏廢。”
他又指向江陵方向:“子龍處,亦需加強。可增其兵權,許其便宜行事之權,一則防範西蜀,二則……亦可稍分雲長公之勢。”
這是明謀,也是必要的平衡。陳暮並非不信任關羽,而是身處其位,必須考慮集團的穩定與長遠。功高震主,古來有之,非是君主猜忌,實乃形勢使然。
“至於雲長公處……”陳暮沉吟片刻,“北伐之誌不可墮。可傳令於他,休整之後,若覺時機成熟,可自行決斷對皖口之用兵。所需糧草軍械,江東全力供給!然,凡重大決策,需與漢升、文聘等將會商,並報建業知曉。”
他既給予了關羽極大的自主權,也套上了一個無形的籠頭——集體決策與上報製度。
龐統與徐元對視一眼,皆躬身道:“主公英明!”
許都,魏王宮。
相比起江東表麵的風光與內裡的暗流,此地的氣氛則完全是雷霆震怒。
“廢物!一群廢物!”曹丕將滿寵、張遼等人請罪的奏表狠狠摔在地上,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石亭!石亭!損兵折將,糧草被焚,竟讓那關羽如此猖獗!爾等還有何顏麵立於朝堂之上?!”
殿下,文武百官噤若寒蟬。司馬懿垂首而立,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海水,波瀾不驚。
“大王息怒。”待曹丕咆稍歇,司馬懿才出列,聲音平穩,“石亭之失,滿寵、張遼等確有過錯,然關羽之能,亦不可小覷。其用兵老辣,善撫士卒,更兼魏延、黃忠等皆為虎狼之將,急切間難以圖之。”
“難以圖之?難道就任由他在江北坐大,威脅朕的江山嗎?!”曹丕怒視司馬懿。
“自然不是。”司馬懿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大王,福兮禍之所伏。關羽如今聲望愈高,其禍便愈近矣。”
“哦?仲達又有何計?”曹丕眉頭稍展。
“其一,可再遣細作,於江東散播流言,不必再言劉備如何,轉而強調關羽‘功高震主’,‘江北隻知關君侯,不知陳鎮南’,‘尾大不掉,非江東之福’!此等言語,最是誅心,陳暮即便不信,心中豈能無刺?其麾下如陸遜、顧雍等江東舊臣,又豈能安心?”
“其二,”司馬懿壓低了聲音,“西蜀劉備處,亦不可放鬆。可偽造關羽與江東將領密謀,欲‘先北伐,後圖西蜀’之書信,‘不慎’落入劉備細作手中。劉備雖未必全信,然其與關羽嫌隙已生,此信便是火上澆油!使其兄弟徹底反目,則關羽便真成無根之木,隻能死死綁在江東戰車之上,其與江東之矛盾,亦將隨之激化!”
“其三,軍事上,皖口不容有失。可增兵皖口,加固城防。同時,命青徐臧霸,加大襲擾江東沿海之力度,令其首尾不能相顧。再請鮮卑、匈奴,寇邊擾攘,牽製其兵力。待其內耗一生,露出破綻,則我軍雷霆一擊,必可功成!”
曹丕聽著司馬懿條分縷析的毒計,臉上的怒色漸漸被一種陰冷的算計所取代。“好!便依卿之計!告訴滿寵、張遼,戴罪立功,若再失皖口,提頭來見!至於離間之事,由卿全權負責!”
“臣,領旨!”司馬懿躬身,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濡須塢,臨江石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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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的喧囂與封賞,似乎並未影響到此地的沉靜。關羽卸下甲胄,換回尋常綠袍,正伏桉研究皖口新城及其周邊的詳細輿圖。周倉侍立一旁,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直言便是。”關羽頭也未抬,聲音平澹。
周倉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君侯,如今我軍大勝,威震江北,正是士氣如虹之時。然……末將聽聞,建業那邊,似乎有些……有些不同的聲音。”
關羽執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繼續在地圖上標注,語氣依舊平澹:“哦?什麼聲音?”
“說……說君侯您功高震主,江北將士隻知君侯,不知……不知陳公。還說魏延、鄧艾將軍他們,都快成了您的私兵……”周倉的聲音越來越低。
關羽放下筆,抬起頭,鳳目之中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看透世情的深邃。“些許宵小之言,何足掛齒。明遠陳暮)若信此等言語,便非陳明遠矣。”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奔流不息的大江。“關某行事,但求問心無愧。北伐討曹,乃國賊之恨,兄弟之仇,亦是我與明遠之盟約。至於權柄、名聲,不過浮雲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