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明白了。必竭儘全力,輔左公子,穩住洛陽!”賈充鄭重道。
司馬昭點點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洛陽城如同風暴中的孤舟,外有吳蜀巨浪拍擊,內有暗礁漩渦潛藏。而他,必須在這驚濤駭浪中,掌穩船舵,等待父親重整旗鼓,或者……等待對手犯錯的那一刻。
穎川,潁陰城外,一處依山傍水、看似普通的莊園。
這裡實際是“澗”組織在中原的一個重要秘密據點,對外宣稱是某位南遷吳地士族回鄉修繕的祖宅。此刻,莊園深處的密室內,“影先生”正聽取著來自各方的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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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司馬懿回師偃師,並開始著手清理穎川、汝南的親吳勢力,中原的滲透工作遭遇了不小的阻力。數名外圍聯絡人被魏軍或地方官府逮捕,兩個小型“義軍”營地被剿滅,一些原本態度曖昧的家族也突然變得疏遠甚至敵對。
“……荀氏旁支的荀閎前日遣密使來,言司馬昭加強了對其家族的監視,近期不便再聯絡,所贈財物已秘密藏匿,待風頭過後再議。”一名下屬彙報道,“陳留高氏則直接退還了部分禮物,言‘深受國恩,不敢有二心’。”
“影先生”神色平靜,似乎早有預料:“司馬懿父子反擊,情理之中。我們前段日子動作太大,難免引起注意。傳令各線,即刻轉入更深層潛伏,非必要不進行直接接觸。聯絡方式改為死信箱或通過多層中轉。那些被清理的據點、暴露的人員,損失記下,撫恤照發。”
他走到中原地圖前,手指點向洛陽以東、黃河以南的廣闊區域:“司馬懿重點清理穎川、汝南,是因為此地靠近洛陽,且世家集中,影響大。那麼,我們就將重點暫時轉向他暫時顧不到的東邊——兗州東部、青州、乃至徐州北部。這些地方,天高皇帝遠,豪強割據,對洛陽離心力更強。”
“尤其是青徐沿海,”他目光微亮,“吳地商賈往來頻繁,海路通暢。可加大貿易力度,以商隊為掩護,輸送人員、物資、情報。扶持沿海塢堡、鹽梟,甚至……可以與海盜勢力建立某種默契。讓他們在陸上襲擾魏國州縣,劫掠官糧,我們在海上提供部分補給和銷贓渠道。記住,不是收編,是合作,各取所需。”
另一名下屬提出:“先生,司馬昭在洛陽加緊清查,我們是否需暫時撤出部分核心人員,以防萬一?”
“影先生”搖頭:“核心人員反而要更深的潛伏,甚至可以利用身份偽裝,打入洛陽城內。最危險的地方,有時最安全。司馬昭清查的重點,是那些有明確來往記錄的‘可疑分子’。我們要做的,是成為‘不可疑’的人。挑選幾個機敏可靠的,設法取得合法的商人、遊學士子、甚至低級官吏身份,長期潛伏,不執行具體任務,隻觀察、聆聽,建立新的、更隱秘的關係網絡。這需要時間,但值得。”
他坐下來,端起茶杯,澹澹道:“中原這盤棋,司馬懿想靠一時的軍事高壓和清洗來穩住,那是癡心妄想。人心散了,不是刀劍能聚回來的。我們播下的種子,有些會被踩爛,但總有一些會落在石頭縫裡,頑強地活下來,等待雨水和春風。告訴下麵的人,不要急,不要怕。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攻城略地,而是讓中原這潭水,越來越渾,讓司馬氏越來越難以治理。等到他們內外交困、焦頭爛額之時,自然會有更多人,做出新的選擇。”
密室內燭火昏暗,映照著“影先生”平靜而深邃的麵容。中原大地上的這場無聲戰爭,在經曆短暫的挫折後,正以更加隱蔽、更加深入的方式,繼續展開。
宛城,州衙後園。
陸遜的傷勢在精心調養下,已大為好轉,雖左臂仍不甚靈便,但已能處理日常政務。此刻,他正與從編縣趕來述職的陳砥,在園中亭內對坐閒談。秋風送爽,園中菊花開得正盛。
“……鄧縣已初步安定,末將留蘇飛暫駐,石敢所部輕騎負責巡視新野至鄧縣一線。北麵斥候回報,司馬懿退守偃師後,南陽北部暫無魏軍大股部隊活動,隻有些小股潰兵和盜匪,已命地方加緊清剿。”陳砥簡要彙報了鄧縣後續情況。
陸遜微微頷首:“叔至處置得宜。鄧縣一下,我荊北方圓千裡,連成一片,腹地縱深大增。此皆汝之功也。”他頓了頓,看著陳砥,“經此數戰,叔至覺得,治理一方與衝鋒陷陣,孰難?”
陳砥思索片刻,誠懇道:“回都督,衝鋒陷陣,固然凶險,然目標明確,敵我分明,勝敗往往係於勇氣、武藝與臨陣機變。而治理一方,千頭萬緒,關乎民生吏治、錢糧刑名、人心向背,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需平衡各方,慮及長遠。且見效緩慢,非一日之功。以末將淺見,治理之難,猶在征戰之上。”
陸遜笑了:“你能有此見地,足見成長。不錯,打天下難,治天下更難。趙牧州與闞德潤先生在宛城推行新政,觸動了多少利益,遇到了多少明阻暗抗,你可知曉?”
陳砥點頭:“略有耳聞。丈量田畝,清理隱戶,觸及豪強根本;選拔新吏,任用寒門,得罪舊有官吏;減免賦稅,安撫流民,又需國庫支撐……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剛柔並濟。”
“然此乃必由之路。”陸遜正色道,“荊北若不能真正消化,化為我吳公國之荊北,而僅僅是軍事占領之地,則終是隱患,一旦外敵來犯,或內部生變,便有傾覆之危。趙牧州坐鎮中樞,調和鼎鼐;闞德潤先生力行新政,不避怨謗;黃老將軍威震襄陽,穩守北門;而你,坐鎮編縣,兼領鄧縣,穩控西南門戶,安撫地方,訓練勁旅……諸位各司其職,方能使荊北漸成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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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園外熙攘的街道:“你看這宛城,數月前還是屍山血海,如今市井漸複,百姓麵上已少了許多驚惶。這便是新政之功,是無數官吏士卒日夜辛勤之果。叔至,你將來之任,恐不止於領兵作戰。既要能統軍禦敵,亦需通曉政事牧民。吳公與龐令君對你期望甚深,好生曆練。”
陳砥肅然起身:“末將謹記都督教誨!”
陸遜示意他坐下,換了話題:“司馬師被囚於宛城彆館,你有何看法?”
陳砥道:“此人桀驁,被俘後拒不合作。然其身份特殊,既是司馬懿愛子,又曾獨領一軍。留之,可作與司馬懿談判之籌碼,亦可示我寬大,安撫降卒。殺之,則與司馬氏結下死仇,且無實際益處。末將以為,暫不宜處置,嚴加看管即可。”
“與我所見略同。”陸遜點頭,“司馬懿在偃師,想必也投鼠忌器。此人便是一著閒棋,或許將來,能在關鍵時刻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兩人又就荊北防務、與襄陽黃忠協調、以及中原局勢等交換了看法。陳砥雖年輕,但見解日漸成熟,令陸遜頗感欣慰。
臨彆時,陸遜忽然道:“叔至,我傷勢漸愈,不日或將奉吳公之命,返回江東述職。荊北軍事,趙牧州總攬,民政有闞先生,襄陽有黃老將軍,編縣、鄧縣有你,我甚放心。然天下局勢,詭譎多變。你身處要衝,需時刻警醒,戒驕戒躁。”
陳砥心中微動,知道陸遜此言,既是囑托,也暗含期許與提醒,鄭重應下。
離開州衙,行走在宛城逐漸恢複生機的街道上,陳砥心中感慨。從夷陵起步,曆經武陵、當陽、編縣、鄧縣諸戰,他一步步走來,肩上責任越來越重。正如陸遜所言,未來的道路,不僅是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更是治國安民的千頭萬緒。他抬頭望向湛藍的秋日天空,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使命感與沉靜的力量。
荊北大地,在戰火的餘燼中,新的生機正在勃發。而像陳砥這樣的新一代將領,也在這片土地上,經曆著戰火與政事的雙重洗禮,逐漸成長為支撐這個新生龐大勢力的棟梁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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