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無聲之戲_魏砥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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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無聲之戲(1 / 2)

武耀八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格外早,也格外冷。洛陽宮城的琉璃瓦上早早覆了一層薄霜,在慘淡的日光下泛著清冷的光。顯陽殿內,地龍燒得不算旺,帶著一種刻意的、符合“靜養皇帝”身份的微溫。

曹叡斜倚在鋪著厚厚毛皮的暖榻上,手中握著一卷《春秋左傳》,目光卻長久地停留在窗外光禿禿的枝椏上。他的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眼底有著淡淡的青影,但神情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近乎麻木的淡漠。

距離燒掉那卷無字絹紙,已過去月餘。那個矮胖的小宦官,早已如他所命,被“不經意”地調去了遠離宮廷核心的冰窖庫房做雜役,據說整日與冰塊為伍,凍得手腳生瘡,再無機會靠近顯陽殿半步。此事在龐大的宮廷體係中,未激起絲毫波瀾,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連水花都未曾濺起。

曹叡知道,這或許意味著那真的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試探,被他掐滅了;也或許意味著,司馬懿的網撒得更大,更不動聲色,那個小宦官不過是無數誘餌中無關緊要的一枚,棄之亦不可惜。無論如何,他給出了自己的回應:沉默,徹底的、無懈可擊的沉默。

他不再表現出任何對華林園的特殊興趣,不再頻繁調閱古怪的舊檔,甚至減少了在殿內小花園散步的次數。大部分時間,他都像現在這樣,待在暖榻或書案前,看書,臨帖,偶爾召太醫診脈,說的永遠是“心神不寧,眠淺易驚”那套說辭。藥照常吃,飯量略減,一切都符合一個“憂思過度、需要長期靜養”的年輕病人的形象。

黃皓的腰似乎更佝僂了,行動也更加遲緩謹慎。他像一個最儘職也最無趣的老仆,打理著皇帝一切起居用度,謹守著內外界限,除了必要的稟報,絕不多說一個字,也絕不傳遞任何未經確認、來源可疑的物品或信息。顯陽殿仿佛真的成了一潭與世隔絕的死水,波瀾不驚。

然而,隻有曹叡自己知道,這潭死水之下,是怎樣的暗流洶湧,又是怎樣冰冷的火焰在灼燒。

虎符貼身藏著,最初那冰涼的觸感早已被體溫焐熱,卻依舊沉甸甸地壓在心口。玉匣中的地圖和證據抄錄,每一個地點,每一條罪狀,甚至某些證人的模糊特征,都已被他反複研讀,深深烙印在腦海。他在心中無數次推演:如果影衛甲處的聯絡人收到信號,會如何反應?通過什麼渠道確認?集結需要多久?如果拋出乙條罪證,該選擇哪個時機?通過哪個看似最不可能的人?會引發怎樣的連鎖反應?司馬懿會如何應對?

這些推演沒有答案,因為缺少最關鍵的行動自由和外部變量。但這成了他抵禦絕望、保持思維銳利的唯一方式。他像一個被鎖在密室中的棋手,對著空無一人的棋盤,一遍遍複盤著已知的棋局,臆想著對手可能的落子,並試圖從中找出那或許根本不存在的、一線微弱的勝機。

有時,夜深人靜,他會走到那幅懸掛在外間書房的、寫有“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的字幅前,靜靜佇立。那是父皇的詩句,也是他此刻心境的寫照。秋已深,冬將至,草木搖落,萬物凋零。他這棵曹氏最後的喬木,又能在這凜冽的寒風中,堅持多久?

但他必須堅持。不僅是為自己,為父皇的托付,更是為那些或許還在黑暗中等待、相信著皇帝、相信著曹魏正統的忠貞之士。他每一次平穩的呼吸,每一次如常的起居,對那些眼線來說是無用的情報,但對那些可能存在的“自己人”而言,或許就是皇帝依然健在、依然清醒、依然沒有放棄的信號。

這是一場沒有觀眾、沒有掌聲、甚至可能永遠不會有結果的獨角戲。他必須演得逼真,演得長久,演到連自己都幾乎相信,這就是他全部的人生。

窗外的枝頭,最後一片枯葉在寒風中打著旋,最終飄落。曹叡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左傳》。書上講的是鄭伯克段於鄢,兄弟鬩牆,權謀機變。他看得異常專注,仿佛那千年前的爭鬥,比眼前這死寂的宮殿,更加鮮活,也更加值得探究。

顯陽殿內,炭火偶爾劈啪,書頁輕輕翻動。一切如常,平靜得令人窒息。

大將軍府的書房內,暖意融融,與宮中的“適度微溫”形成鮮明對比。司馬懿裹著一件玄色狐裘,正聽司馬昭彙報近日各處監控的彙總情況。

“……顯陽殿一切如常。曹叡每日作息規律,讀書、臨帖、召醫問藥,無異常舉動。黃皓亦安分守己,接觸範圍限於日常必要宮人,無逾越。”司馬昭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我們故意留下的幾處‘縫隙’,比如那個調去冰窖的小宦官,其家人被‘暗中’為難的消息已透到宮中,但曹叡與黃皓均無反應。其他幾處可能的聯絡節點,也毫無動靜。”

他頓了頓,繼續道:“對邙山、芒山、洛水故道等幾處疑似‘影衛’藏匿點的監控,也未發現任何異常人員集結或頻繁往來。朝中高柔、蔣濟等人,近日除例行上朝或處理公務,無私下串聯跡象,對宮中流言皇帝病重)亦反應平淡。夏侯玄依舊閉門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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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懿靜靜地聽著,手中把玩著一對溫潤的玉膽,臉上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倒是沉得住氣。”

“父親,曹叡會不會……根本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或者得到了,但自知無法運用,乾脆放棄了?”司馬昭猜測道,“又或者,那盒子裡根本就是空的,或者隻是曹丕的一些感慨遺言?”

“不會。”司馬懿斷然否定,眼中精光一閃,“那夜監聽的聲音不會錯。金石敲擊,機關開啟,之後長時間的寂靜。他必然看到了什麼,而且是很重要的東西。至於放棄……”他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曹叡若真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也不會隱忍至今。他不是放棄,他是在等。”

“等?等什麼?”

“等我們鬆懈,等出現變數,等一個他認為絕對安全、或者不得不動的時機。”司馬懿將玉膽輕輕放在案上,“他知道我們在看著他,所以一動不動。他在比耐心,比誰先露出破綻。”

司馬昭皺眉:“那我們就這樣乾等著?萬一他一直不動……”

“他不會一直不動。”司馬懿語氣篤定,“時間站在我們這邊,但不完全站在他那邊。他是皇帝,年輕,沒有子嗣,身體‘欠安’。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朝野的疑慮會加深,宗室中或許會有人生出彆樣心思,甚至……吳蜀那邊若有大動作,他作為傀儡皇帝,處境會更加尷尬。他等不起太久。”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已經開始籌備過冬的仆役:“他不動,我們就逼他動,或者……讓他以為時機到了。”

“父親的意思是?”

“兩方麵。”司馬懿轉過身,目光銳利,“第一,加大對朝野輿論的引導。可以再放些風出去,比如‘陛下久病,恐非社稷之福’,‘國賴長君,當早定國本’之類。不必太直白,但要讓該聽到的人聽到。尤其要讓那些與曹叡血緣較近、又有一定勢力的宗室子弟,比如……燕王曹宇曹操子,曹叡叔父,曆史上與曹叡關係較近)那邊,多‘關心’一下。”

司馬昭眼睛一亮:“讓宗室內部先亂起來?給曹叡施加壓力?”

“不錯。第二,”司馬懿走到地圖前,手指點了點荊北和隴右的方向,“吳蜀近日雖無大戰,但小動作不斷。陳砥在荊北接納中原叛逆,薑維在隴右搜尋失蹤細作,皆是對我大魏的挑釁。可以適當將邊境的一些‘緊張’態勢,尤其是可能涉及皇室威嚴或安全的消息,‘不經意’地透到宮裡。比如,吳國密使可能潛入洛陽圖謀不軌,蜀國細作在關中散布謠言詆毀先帝之類的。”

他看著司馬昭:“曹叡畢竟是皇帝,哪怕是個傀儡,對涉及江山社稷、尤其是皇室聲譽和安全的事情,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若他得到的真是某種力量或罪證,外部的壓力或許會迫使他不得不考慮動用,或者至少做出一些試探性的回應。隻要他動,哪怕是極其微小的動作,我們就有機會抓住尾巴。”

司馬昭心領神會:“兒臣明白了!這就去安排。既要讓宮裡覺得‘山雨欲來’,又要讓外麵覺得‘皇帝無能’,內外交困之下,看他還能忍多久!”

司馬懿點了點頭,重新坐回案後,拿起一份公文:“去做吧。記住,火候要把握好,過猶不及。我們要的是他主動暴露,而不是把他逼到絕路狗急跳牆。現在的曹叡,就像一根繃得太緊的弦,我們輕輕撥弄即可,用力過猛,弦可能會斷,但也會發出刺耳的噪音,驚動不該驚動的人。”

“是!”

司馬昭領命而去。書房內,司馬懿獨自沉思。曹叡的沉默,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這個年輕的皇帝,比他預想的更能忍,心思也更深沉。但這反而激起了司馬懿更強的警惕和……一絲隱約的興奮。狩獵的樂趣,不就在於對手的掙紮與智慧嗎?困獸猶鬥,其爪牙才更顯鋒利,捕殺起來,也才更有成就感。

他看向皇宮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宮牆,看到了那個在暖榻上看書的蒼白青年。

“曹叡,你在等什麼?又在謀劃什麼?老夫很好奇。這局棋,我們慢慢下。看是你這囚籠中的潛龍先找到騰雲之機,還是老夫這執棋之手,先將你徹底將死。”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司馬懿蒼老而威嚴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平靜的洛陽城下,新一輪的、更加精巧而危險的攻心之戰,悄然拉開了序幕。

當洛陽的核心沉浸在無聲的僵持與暗湧的算計中時,帝國的邊緣,生命的軌跡依舊在寒風中艱難延伸。

並州西河郡與上郡交界,黑水河畔。

這是一條即使在當地也少有人知的季節性河流,冬日水淺處甚至結冰,裸露的河床與兩側被風蝕得奇形怪狀的岩壁,構成一片荒涼死寂的景象。“斬鋒營”派出的小隊,在向導的帶領下,已經在這片區域搜尋了十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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