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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裂隙微光(1 / 2)

雪,下了一夜,終於在天明前漸漸止歇。晨曦透過窗欞上的冰花,在顯陽殿內投下斑駁清冷的光斑。曹叡幾乎是睜著眼度過了後半夜,眼底的青影又深重了幾分,但神情卻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平靜,甚至比前幾日刻意維持的淡漠更加空洞。

黃皓小心翼翼地伺候洗漱更衣,敏銳地察覺到了皇帝身上那不同尋常的死寂。不是麻木,而是仿佛所有鮮活的氣息都被抽空,隻剩下一具按照既定程序運轉的軀殼。昨夜那滴淚,似乎耗儘了他最後一點外露的情緒。

早膳擺上,是清淡的粥品和幾樣小菜。曹叡安靜地吃著,動作機械,咀嚼緩慢,仿佛進食本身也是一種需要耗費心力的任務。黃皓侍立一旁,心中惴惴,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用罷早膳,曹叡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去書案前,而是在暖榻邊站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被積雪壓彎的鬆枝上。片刻後,他忽然開口,聲音乾澀:“黃皓。”

“老奴在。”

“今日……朕想寫字。”曹叡說,頓了頓,補充道,“不臨帖。朕自己寫。”

黃皓微怔,隨即應道:“諾。老奴這就準備。”

很快,書案上鋪開了上好的素白宣紙,硯台中墨汁新研,狼毫小楷筆也已備好。曹叡走過去,在案後坐下,提起筆,卻懸在半空,久久沒有落下。他盯著潔白的紙麵,眼神幽深,仿佛在凝視著某個不可知的未來,又或者是在與內心某個激烈衝突的念頭對峙。

黃皓屏息凝神,不敢打擾。

終於,筆鋒落下。沒有詩句,沒有文章。曹叡寫的,是一個又一個單獨的、毫無關聯的字。起初是一些常見的字,如“天”、“地”、“君”、“臣”、“父”、“子”,筆劃平穩,但力道沉滯。漸漸地,字跡開始變得潦草,筆鋒時而淩厲如刀,時而虛浮若遊絲。

“囚”、“困”、“網”、“籠”、“冰”、“火”、“忍”、“等”、“疑”、“懼”……

這些字毫無章法地散布在紙麵上,越來越大,越來越扭曲,墨跡時而乾涸飛白,時而濃重欲滴,將一張素紙塗抹得如同混亂的心緒圖譜。曹叡寫得很專注,額頭甚至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握筆的手背青筋隱現。

黃皓看得心驚肉跳。他伺候皇帝多年,深知陛下心性隱忍,即便在當初得知司馬懿徹底掌控朝政時,也未曾在筆墨間流露出如此直白而激烈的情緒。這已近乎是一種失控的宣泄,雖然無聲,卻比任何嘶喊都更加觸目驚心。

最後,筆鋒在紙上重重一頓,留下一個巨大的、墨團般的汙跡,幾乎洇透了紙背。曹叡的手臂頹然垂下,筆尖滴落的墨汁在紙上濺開一小片。

他盯著那團墨跡,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半晌,他抬起頭,看向黃皓,眼神恢複了那種深不見底的平靜,隻是瞳孔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後又重新凝固,變得更加幽暗堅硬。

“燒了。”他淡淡地說。

黃皓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寫滿混亂字跡的宣紙從案上取下,團成一團,投入一旁的銅盆中。火舌很快舔舐上來,紙張蜷曲、焦黑,化為灰燼。殿內彌漫開一股淡淡的、紙張燃燒特有的氣味。

曹叡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黃皓。陽光照在他瘦削的肩背上,勾勒出一道孤絕的輪廓。

“黃皓,”他再次開口,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淡,“你可知,宮中舊例,臘月廿三祭灶之後,各殿便陸續開始灑掃除塵,預備新年?”

黃皓不明所以,恭敬答道:“回陛下,老奴知道。此為宮中定例,以示除舊布新。”

“嗯。”曹叡輕輕應了一聲,“顯陽殿……也該灑掃了。年深日久,角角落落,想必積了不少灰塵。有些地方,或許連你也未曾仔細清理過。”

黃皓心中一動,隱約捕捉到一絲不尋常的意味,謹慎答道:“陛下所言甚是。隻是……陛下靜養,恐驚擾聖體。且按例,殿內灑掃,尤其陛下寢處,需得內侍省安排專人,且有時辰限製……”

“不必驚動內侍省。”曹叡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朕不喜外人過多出入。就從明日開始,你帶著殿內幾個信得過的、手腳麻利又嘴嚴的小內侍,慢慢清掃。先從外間書房、偏殿開始,最後再到朕的寢處。記住,要仔細,每一處書架背後、箱櫃底下、牆邊榻角,都要清理乾淨。尤其是……那些存放舊物、或者平日裡不常動用的角落。”

他轉過身,看著黃皓,眼神平靜無波:“朕想看看,這顯陽殿塵封之下,到底都有些什麼。也算是……辭舊迎新了。”

黃皓心頭劇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陛下!此事……此事是否……”他想說是否太過冒險,是否可能授人以柄,但話到嘴邊,看著皇帝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又咽了回去。陛下此舉,絕非真的隻是為了清掃除塵!這是要借“灑掃”之名,在司馬昭嚴密的監控下,對顯陽殿進行一次徹底的、不引起懷疑的“自查”!或許,是想確認殿內是否還有父皇留下的、未被發現的隱秘?或許,是想看看在那些被忽略的角落,能否找到一絲與外界聯係的縫隙?又或者……隻是想在這令人窒息的囚籠中,通過這種有限度的“主動”行為,來證明自己還未完全麻木,還未放棄尋找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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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這都是一步險棋。司馬昭的人雖然可能“鬆懈”,但絕不會對皇帝寢宮的異常動靜視而不見。大規模清掃,人員進出,翻動物品……這些都是極易被監控和解讀的行為。

“黃皓,”曹叡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違逆的力度,“朕隻是想讓這屋子乾淨些,透透氣。你……明白嗎?”

黃皓抬起頭,對上皇帝的視線。他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深藏的疲憊,看到了冰冷的決絕,也看到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近乎懇求的微光。陛下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交付一個任務,一個可能帶來風險、但也可能是唯一能打破這死寂僵局的任務。

良久,黃皓深深叩首,額頭觸地,用儘全身力氣,吐出兩個字:“老奴……明白。”

“起來吧。”曹叡的聲音緩和了些,“謹慎些,慢慢來,不必趕工。一切……如常即可。”

“諾。”

黃皓起身,垂手而立,隻覺得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他知道,從此刻起,顯陽殿這潭看似平靜的死水之下,將掀起一絲微瀾。而這微瀾,最終會引向何處,是破冰的生機,還是加速覆滅的漩渦,他不敢去想。

曹叡重新走回書案前,拿起另一張乾淨的紙,提起筆。這一次,他落筆沉穩,寫下的是一句《詩經》中的句子:“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字跡端正,力透紙背,再不見之前的狂亂。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宣泄,已將心中積壓的混亂與戾氣儘數傾瀉,剩下的,是更加清醒、也更加危險的冷靜。

他放下筆,看著那句詩,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深淵已在腳下,薄冰正在碎裂。既然等待可能永無儘頭,那麼,就在這冰層徹底崩塌之前,用自己的方式,輕輕地、試探性地,踩上一腳吧。哪怕隻是聽到冰裂的細響,也好過在無聲的絕望中,慢慢凍僵。

午後,雪後初霽,陽光稀薄地灑在洛陽城積雪的街道和屋頂上,反射著刺眼的白光。大將軍府的書房裡,炭火依舊旺盛。司馬懿正與匆匆趕回的司馬昭議事。

“父親,宮中眼線來報,顯陽殿今日有些異常動靜。”司馬昭稟報道,“曹叡晨間未有臨帖讀書,反而獨自寫了許多雜亂無章的字,隨後儘數焚毀。之後,他吩咐黃皓,從明日起開始仔細灑掃顯陽殿,尤其強調要清理角角落落、舊物存放之處,且不讓內侍省插手,隻用殿內幾個親信小宦官。”

司馬懿原本半閉著眼睛養神,聞言緩緩睜開,眼中精光一閃:“哦?灑掃除塵?還要親自動用親信,清理舊物角落?”

“正是。眼線稱,曹叡吩咐時語氣平淡,但黃皓聽後似有震動,跪地應承。此事……頗為蹊蹺。”司馬昭分析道,“按常理,年關灑掃本是尋常,但曹叡身處嫌疑之地,理應更加避嫌,減少殿內人員異動才是。如此主動要求細致清掃,還特意提及舊物角落……莫非,他是在借灑掃之名,尋找或確認什麼東西?或者,是想在殿內做什麼手腳?”

司馬懿沒有立刻回答,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陷入沉思。曹叡這一步,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投放“鬆懈”誘餌後,他預想曹叡可能會有幾種反應:要麼更加警惕,按兵不動;要麼按捺不住,嘗試某種極其隱蔽的對外聯絡;要麼在焦慮壓力下出現更明顯的精神衰弱跡象。但曹叡選擇了這樣一種看似平常、卻又透著一股刻意和深意的舉動——大規模灑掃宮殿。

這舉動本身不犯忌,甚至合情合理。但放在曹叡目前的情境下,就值得玩味了。

“他是在試探。”司馬懿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試探我們的反應,試探監控的底線,也在試探……他這座囚籠的‘牆壁’,究竟有多厚,有沒有縫隙。”

“父親是說,他想借灑查看殿內是否有監聽機關?或者想確認他之前找到‘後手’的地方是否安全?甚至……想看看能否在清理過程中,‘偶然’發現什麼新的線索?”司馬昭恍然。

“都有可能。”司馬懿目光幽深,“曹叡心思深沉,不會做無謂之事。此舉看似被動響應年關舊例),實則暗含主動。他想在不動聲色間,擴大他在顯陽殿內的‘活動空間’和‘掌控感’,同時也想看看,我們對他這種‘合理’範圍內的舉動,會作何反應。若我們反應過度,禁止或嚴密監控清掃,反而顯得心虛,坐實了他對監控的猜測,也可能打草驚蛇。若我們放任,他便可能利用這次機會,做一些我們暫時無法察覺的小動作。”

“那……我們該如何應對?”司馬昭請示。

司馬懿沉吟片刻,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意:“既然他拋出了‘灑掃’這個餌,我們便暫且咬住,但線要放得長,看得要更清。”

他站起身,踱到地圖前,目光掃過洛陽宮城的簡圖:“首先,傳令宮中眼線,對顯陽殿的灑掃,不必阻攔,也不必表現得過於關注。隻需如常記錄人員進出、大致清理區域即可。尤其注意,黃皓和那幾個小宦官在清理‘舊物角落’時,有無異常舉動,有無長時間停留在某處,有無偷偷攜帶或藏匿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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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他轉過身,“你不是說感覺宮禁近日因天寒年關略有‘鬆懈’嗎?那便讓這份‘鬆懈’,在顯陽殿灑掃期間,顯得更‘真實’一些。比如,負責顯陽殿外圍警戒的侍衛,換崗時可以更‘隨意’地聊幾句天,或者對進出運送垃圾、潔具的小宦官,盤查可以略‘寬鬆’半分——記住,隻是略寬鬆,不能全無戒備。要讓他們感覺到,監控確實存在,但並非鐵板一塊,年關將近,人心浮動,有機可乘。”

司馬昭眼睛發亮:“父親是要將計就計,故意露出更多‘破綻’,誘使他進行更大膽的試探?”

“不錯。”司馬懿頷首,“曹叡此刻,就像一隻被困在玻璃罐裡的蟲子,能看到外麵的光,卻找不到出口。我們給他灑掃的機會,就像是輕輕晃動了一下罐子,讓他以為找到了著力點。再故意露出一點‘縫隙’,他就會忍不住想往外鑽。而他每一次嘗試鑽探,都會在罐壁上留下痕跡,讓我們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意圖、他的手段,以及……他手中可能掌握的、我們尚未發現的‘工具’。”

他走回座位,重新坐下,語氣轉冷:“不過,餌可以放,網也要收緊。對邙山、芒山、洛水故道那幾處重點懷疑地點的監控,不僅不能鬆懈,還要加倍隱蔽和嚴密。同時,對高柔、蔣濟、夏侯玄等人府邸的監視,也要加強。曹叡若真想動用‘影衛’或聯絡外臣,灑掃宮殿隻是前奏,真正的動作必然在宮外。我們要確保,無論他在宮內如何試探,一旦他試圖將觸角伸出宮牆,立刻就會被我們發現,並牢牢鎖死。”

“兒臣明白了!”司馬昭精神一振,“宮內縱其小動,以觀其誌;宮外張網以待,以擒其首尾!”

“正是此理。”司馬懿閉上眼,仿佛在養神,但口中話語卻清晰如刀,“讓曹叡動起來,哪怕隻是最微小的動作。隻要他動,就會留下破綻。而我們需要的,隻是一個破綻,就足以將他和那所謂的‘先帝後手’,連根拔起。”

書房內安靜下來,隻有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陽光透過窗紙,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隨著時間緩緩移動。一場圍繞“灑掃”這件尋常小事展開的、更為精妙凶險的心理博弈與陷阱布置,就此悄然展開。司馬懿穩坐釣魚台,耐心等待著魚兒在自以為安全的水域裡,慢慢遊向那張早已編織好的、無形的巨網。

並州,黑水河畔無名岩洞深處。

火把的光,在狹窄、曲折、不斷向下的岩縫中搖曳,將人影投射在猙獰的岩壁上,拉長變形,如同鬼魅。空氣越來越渾濁稀薄,帶著一股濃重的、陳年積鬱的土腥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腐敗物的氣息。每前進一步,都需要手腳並用,在濕滑的岩石和凍結的泥土上艱難攀爬。岩羊小隊的成員們,早已汗流浹背,又被洞中的寒氣一激,內外交攻,體力消耗巨大。

但沒有人抱怨,甚至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那個被落石半掩、需要匍匐才能通過的縫隙,以及手中那半塊冰冷刺骨的木牌上。希望與未知帶來的緊張,壓倒了身體的疲憊。

岩羊第一個爬過了那道狹窄的縫隙。火把向前探去,光線似乎陡然開闊了一些。他小心地直起身,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相對寬敞的、天然形成的岩室。地麵不平,積著厚厚的灰塵和碎石。岩室不算大,但足以容納十餘人。

火把的光芒掃過岩壁——

“頭兒!看那邊!”緊跟在他身後爬進來的隊員失聲低呼。

岩羊的心猛地一沉,火把迅速移向隊員所指的方向。

在岩室的一角,借著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狼藉的景象:散落的、早已腐朽的鋪蓋草絮;幾個被打翻、碎裂的陶罐,裡麵黑乎乎的東西早已乾涸板結;地上有幾處明顯的、深褐色的、大片大片的汙跡,即使覆蓋了灰塵,依然能看出那是乾涸已久的血跡。而在血跡和雜物之間,散落著一些更觸目驚心的東西——斷裂的箭杆、卷刃的短刀碎片、以及幾片早已鏽蝕不堪的、屬於季漢軍製式皮甲的殘片。

岩羊快步走過去,蹲下身,用顫抖的手拂開一片甲片上的灰塵。甲片內側,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編號烙印。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搜!仔細搜!看有沒有……人。”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隊員們分散開來,忍著心中的不祥預感,在岩室中仔細搜尋。很快,更多的痕跡被發現:岩壁上有用炭條或血跡書寫的、淩亂而斷續的字跡,大多已難以辨認,隻能依稀看出“魏狗”、“突圍”、“水”、“堅持”等零星詞彙;在一個相對乾燥的角落,有用石塊勉強壘起的一個低矮的“灶坑”,裡麵有燒儘的灰燼和幾塊啃食得非常乾淨的細小骨頭可能是鼠類);還有一處岩壁下,似乎有人曾長時間倚靠,留下了深深的身體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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