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蹲下身,在距離圓圈符號約三尺遠、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麵上,用匕首的尖端,小心而有力地刻畫起來。很快,他設計的那個“半圓開口帶點”的符號,清晰地留在了石麵上。
刻完符號,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確保刻痕清晰但不過分醒目。他又從懷中取出那包著可疑粉末的油紙,將裡麵極少量的粉末,輕輕灑了一點點在符號的“點”旁邊,作為另一種不易察覺的標記。
做完這一切,他不敢久留,立刻起身,準備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刹那,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水流聲掩蓋的異響——來自下方階梯的方向!
不是水流自然的聲音!是……某種硬物輕輕刮擦岩石的聲音?還是……極其輕微的呼吸聲?
曹叡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他猛地熄滅手中的火折早已換成更小的、光線更暗的),整個人緊貼冰冷的岩壁,屏住呼吸,將感官提升到極致。
黑暗中,隻有水流聲和自己狂亂的心跳。那異響再也沒有出現。
是錯覺?還是……下麵真的有人?是留下圓圈符號的人回來了?還是司馬懿的人發現了這裡?
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他強迫自己冷靜判斷。如果是司馬懿的人,聽到上方動靜,恐怕早已衝上來了。如果是“第三方”,他們或許也在暗中觀察。
他不能動,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時間在死寂和緊張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長。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下方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隻有永恒的水流聲。
曹叡咬緊牙關。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停留越久,暴露的風險越大。他必須賭一把,賭下麵的人如果存在)沒有發現他,或者暫時不會上來。
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挪動腳步,向著來時的通道退去。每一步都踩得極其小心,避免發出任何聲響。
退回狹窄通道,遠離岩洞,直到完全聽不到水流聲,曹叡才敢稍微加快速度。他的心臟依舊在胸腔裡劇烈跳動,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濕透。
這一次,他沒有在入口處過多停留,迅速關閉機關,恢複原狀,退回內殿。
當他換回衣物,躺回床上時,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寒冷,而是後怕。
剛才在岩洞中,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危險的存在。下麵階梯深處,極有可能有人!而且,很可能就是使用密道的“第三方”!
他們就在下麵!他們聽到了他的動靜嗎?他們看到了他留下的新符號嗎?
無數個問題再次湧上心頭,但這一次,伴隨著巨大的驚悸。
他的“主動回應”,可能已經將自己暴露在了對方麵前。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是對方通過密道前來接觸?還是……引來更致命的殺機?
他不敢再想下去。計劃已經啟動,如同離弦之箭,無法回頭。他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對方的反應,同時做好最壞的準備。
他讓黃皓悄悄將密道入口附近的灰塵做了更仔細的掩飾,並囑咐他,從今夜起,值夜時要加倍警惕,尤其是側室方向的動靜。
顯陽殿,這座看似平靜的囚籠,因為曹叡在黑暗中的兩次探入和一次留痕,已然變成了一個充滿未知與殺機的漩渦中心。而他,正身處這旋渦的最深處。
曹叡在密道中留下符號的同一夜,洛陽城的不同角落,暗流以各自的方式湧動著。
南城,駱駝巷深處,一間不起眼的香燭鋪後院。
昏暗的油燈下,一個頭戴鬥笠、身形瘦削的男子,將一張皺巴巴、沾著汙漬的油紙放在桌上。油紙上,是幾個扭曲難辨的鬼畫符。
“東西是在巷口垃圾堆旁撿到的,粘在破布上。”男子的聲音沙啞,“看紙質和墨跡,不像是尋常乞丐或孩童所為。巷子裡的‘老瞎’說,前幾日好像看到有個太醫署打扮的老頭在附近晃悠,袖口似乎破了。”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個麵容普通、眼神卻異常沉穩的中年人。他拿起油紙,對著燈光仔細端詳那古怪符號,眉頭漸漸鎖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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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署的老頭……韓能?”中年人低聲自語,“這符號……從未見過。不像江湖暗記,也不像軍中密文。”
“要查韓能嗎?”鬥笠男子問。
“先不要動他。”中年人搖頭,“司馬昭對宮裡監控極嚴,動一個小吏容易打草驚蛇。這符號……先記下,傳給‘家裡’,看看有沒有人能認出來。另外,駱駝巷附近,加派人手,留意還有無類似物件出現,或者……有無特殊人物打聽或尋找什麼。”
“明白。”
大將軍府,密室。
暗梟正在向司馬昭彙報最新發現。
“影隊潛入顯陽殿外圍探查,於殿基東北角下方,發現一處磚石結構略有異常,似有極細微的、非自然形成的縫隙,但被泥土和苔蘚覆蓋,難以確定是否為暗道入口。未敢擅動,已做標記持續監控。”
司馬昭眼神一厲:“東北角?具體對應殿內何處?”
“初步判斷,可能對應一處存放舊物的側室。”
司馬昭的心臟猛地一跳!側室!先帝的舊物!暗道!曹叡異常的安靜!所有線索似乎隱隱指向了一個可怕的可能!
“立刻調集精通機關和土木的能手,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從外圍和地下,仔細探查那處異常!我要確切的答案!”司馬昭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激動,“還有,加派雙倍人手,監控顯陽殿所有方向,尤其是夜間!一隻蒼蠅也不許放過!”
“諾!”暗梟凜然應命。
邙山,某處隱秘的山坳。
三個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從不同方向彙聚而來。他們身上帶著夜行後的寒氣和水漬。
“通道內發現新刻符號,與前次所留不同,是半圓開口帶點。旁邊有極少量‘血土’殘留。”一人低聲彙報。
“確定是新的?不是我們的人所留?”為首者聲音低沉。
“絕非我方標記。刻痕很新,就在我們上次離開後不久。而且……我們抵達下層時,隱約聽到上方有極其輕微的動靜,但上去查看時,已無人蹤,隻留下此符號。”
為首者沉默片刻,緩緩道:“能進入那條通道,並懂得留下符號回應的……隻有可能是宮裡的那位了。他發現了我們留下的記號。”
“他會不會是司馬懿的誘餌?”另一人懷疑。
“不像。若是司馬懿,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等我們鑽,不會用這種隱晦的符號遊戲。而且,他能準確找到我們留下的記號位置並回應,說明他至少獨自進過通道深處,這不是一個被嚴密監控的傀儡皇帝輕易能做到的。”為首者分析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看來,我們這位年輕的陛下,比我們想象的……更有膽魄,也更不甘心。”
“那我們如何回應?接觸嗎?”
“暫時不要。”為首者搖頭,“局勢未明,風險太大。他留下的符號含義不明,也許是試探,也許是求助。我們先按兵不動,觀察司馬懿那邊的反應。同時,將新符號和‘血土’痕跡的消息,儘快傳遞給‘尊者’定奪。”
“是!”
三人迅速分散,再次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之中。
顯陽殿內。
曹叡躺在龍床上,睜著眼睛,直到窗紙透出蒙蒙的灰白色。他一夜未眠。
他知道,自己投出的石子,已經激起了漣漪。無論是司馬懿,還是那神秘的“第三方”,此刻恐怕都已經有所動作。
風暴將至。
他能感覺到,那無形的、致命的羅網,正在從四麵八方,向著顯陽殿,向著他,緩緩收緊。
而他,這個困於網中的囚徒,手中唯一的籌碼,除了那枚尚未知能否調動的虎符,便隻剩下這剛剛建立起的、脆弱而危險的“符號”聯係。
這是一場與死神共舞的博弈。下一步,該如何落子?
他緩緩閉上眼,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個“半圓開口帶點”的符號。
門,已經推開了一條縫。門外是生路,還是萬丈深淵?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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