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次,他是在黃昏時分匆匆趕來,臉色凝重,隻塞給鮮兒一張折疊的小紙條,壓低聲音急促道:“老板娘,情況不對,可能要壞事了。這上麵的地址你記著,萬一……萬一城裡待不住了,可以試著往這邊躲躲,說是‘老林’讓來的。”說完,不等鮮兒回應,他便迅速轉身消失在暮色裡。
鮮兒捏著那張帶著體溫的紙條,手心沁出冷汗。她回到屋裡,就著油燈展開,上麵用炭條寫著一個陌生的地址,在道裡區靠近江沿的地方。她將紙條的內容牢牢記住,然後湊到燈焰上,看著它蜷曲、焦黑,化為灰燼。
她知道,最後的時刻快要到了。那個她恐懼了兩輩子,試圖逃避卻又深知無法逃避的結局,正伴隨著日軍的鐵蹄,一步步逼近哈爾濱,逼近傳武。
糧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山雨欲來的壓抑。他已經十六歲,雖然身量更高了些,但是心智依舊停留在孩童階段讓他看著就還是年幼孩童模樣,但是卻對周遭的危險有了更本能的感知。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隨意跑出門,大部分時間隻是安靜地待在鮮兒身邊,或者趴在窗台上,看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和偶爾飛過的寒鴉。
“鮮兒姐,”他有一次忽然問,聲音裡帶著不安,“那些穿黃衣服的兵,是壞人嗎?”
鮮兒正在縫補一件舊衣裳,聞言,針尖頓住了。她抬起頭,看著糧兒清澈卻帶著困惑的眼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默了片刻,她放下針線,走到窗邊,摟住糧兒的肩膀。
“糧兒,”她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記住姐的話。以後要是看到穿那種黃衣服的兵,一定要躲得遠遠的,千萬不要靠近,也不要跟他們說話,知道嗎?”
糧兒似懂非懂,但鮮兒嚴肅的語氣讓他用力點了點頭:“嗯,糧兒記住了,躲遠遠的。”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夾雜著生硬的嗬斥。鮮兒心頭一凜,立刻將糧兒拉到身後,示意他彆出聲。張金貴和李氏也從裡屋緊張地探出頭來。
拍門聲更響了,伴隨著靴子踹門的悶響。鮮兒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走過去拉開了門栓。
門外站著幾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刺刀明晃晃地對著門口。為首的一個矮壯軍官,留著仁丹胡,眼神凶狠地掃視著院內,用生硬的中國話問道:“你的!良民證的,有?”
張金貴趕緊上前,陪著笑臉,哆嗦著掏出幾張皺巴巴的“良民證”遞過去。那軍官隨意翻了翻,目光又落在鮮兒和躲在她身後的糧兒身上。
“他的,多大的乾活?”軍官指著糧兒。
“長官,他……他還是個孩子,腦子……腦子不清楚。”張金貴慌忙解釋。
軍官狐疑地打量了糧兒幾眼,糧兒嚇得往鮮兒身後縮了縮。軍官似乎沒了興趣,揮揮手,帶著士兵又轉向隔壁一家,繼續盤查。
關上院門,張金貴和李氏都嚇出了一身冷汗,腿腳發軟。鮮兒扶著門板,聽著外麵漸遠的嗬斥聲和哭喊聲,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這隻是開始。
當天夜裡,城東方向傳來了密集的槍炮聲,持續了大半夜,火光將那邊的天空映成了詭異的橘紅色。整個哈爾濱仿佛都在那轟鳴聲中顫抖。鮮兒一夜未眠,抱著同樣被驚醒、瑟瑟發抖的糧兒,坐在冰冷的炕上,望著窗外那片不祥的紅光。
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交火。是最後的防線被突破了。
天快亮時,槍炮聲漸漸稀疏下去,最終歸於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住鮮兒的心臟。她想起那個年輕人凝重的臉色,想起那張化為灰燼的紙條,想起上輩子傳武犧牲的時間和地點——雙城火車站,就在哈爾濱南邊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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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不會……就在昨晚那場戰鬥裡?
這個念頭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必須知道消息,任何關於前線,關於奉軍,關於傳武部隊的消息。
第二天,鮮兒借口要去買些便宜的陳米,不顧張金貴的勸阻,獨自出了門。街上比前幾天更加蕭條,許多店鋪都緊閉著門板,行人稀少,且都低著頭快步行走。一隊隊日本兵在街上巡邏,靴子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整齊而冰冷,帶著一種征服者的傲慢。
鮮兒繞到平時相熟的幾個雜貨鋪和糧油店,旁敲側擊地打聽。店主們要麼搖頭歎息,諱莫如深,要麼乾脆擺擺手,讓她彆再問。絕望像潮水般一點點淹沒她。
就在她心灰意冷,準備往回走時,在一個偏僻的街角,看到了一個蜷縮在牆根、渾身臟汙的傷兵。他穿著早已破爛不堪的灰布軍裝,一條腿扭曲著,臉上布滿血汙和塵土,眼神渙散。
鮮兒的心猛地一跳。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從隨身的籃子裡拿出一個還溫熱的餅子,遞到他嘴邊。
那傷兵機械地張開嘴,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起來。
“大哥,”鮮兒壓低聲音,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你是……從南邊撤下來的?”
傷兵渾濁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看了鮮兒一眼,沒說話。
“打聽個人,”鮮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奉軍裡的,叫朱傳武,您……聽說過嗎?他……他還好嗎?”
傷兵吞咽的動作停住了。他抬起頭,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定定地看了鮮兒幾秒鐘,那眼神裡充滿了無儘的疲憊和悲涼。他張了張嘴,乾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朱……朱排長……他……”傷兵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雙城……火車站……沒了……都沒了……”
“嗡”的一聲,鮮兒隻覺得腦子裡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後麵傷兵還說了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清。世界在她眼前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顏色和聲音,隻剩下那句“沒了……都沒了……”,像喪鐘一樣在她耳邊反複回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的,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回那個狹小院落的。她推開院門,正在院子裡焦急張望的張金貴和李氏看到她失魂落魄、臉色慘白的模樣,都嚇了一跳。
“鮮兒,你咋了?”李氏上前扶住她。
鮮兒目光空洞地看著他們,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推開李氏的手,踉踉蹌蹌地走進屋裡,走到炕邊,身體一軟,直接癱坐了下去。
原來,即使重活一世,即使她拚命地想要改變,有些結局,早已注定。她終究,還是沒能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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