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孩子長得快,拓跋宸已經能騎小馬駒,能說完整的句子,眉眼間既有婉寧的清秀,也有拓跋宏留下的粗獷輪廓。每天清晨,乳母會帶他來向婉寧請安,然後去跟老師學認字——學的是漢字和代國文字各半。
婉寧很少抱他,更少對他笑。她會在檢查他功課的時候點點頭,會在他射中草靶時賜下小弓,但眼裡沒有溫度。對周圍人來說,這是嚴母的教養方式,隻有婉寧自己知道,這是刻意的疏離。
這孩子是她的骨血,也是她的棋子。一枚現在必須用好,未來可能必須舍棄的棋子。
“夫人,小王子今日習字得了老師誇讚。”乳母小心翼翼稟報。
婉寧正在看各部送來的冬季物資清單,頭也不抬:“知道了。讓老師再加十張字帖,寫不完不許吃晚飯。”
乳母愣了愣:“夫人,小王子才三歲……”
“三歲不小了。”婉寧抬眼,“他是代國王子,將來要擔大任。現在不吃苦,將來怎麼服眾?”
“是。”乳母不敢再說,帶著拓跋宸退下。
孩子臨走時回頭看了婉寧一眼,黑亮的眼睛裡有些委屈,但很快轉回頭,挺直了小身板走出去。
阿蠻等人都退下後,低聲道:“夫人對王子是否太嚴厲了些?他還小……”
“小才要教。”婉寧放下清單,“我要的是一個能在代國站穩的王子,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孩子。他現在受的每分苦,將來都是他的資本。”
“可母子之情……”
“阿蠻,”婉寧打斷她,“你覺得,我對他有感情嗎?”
阿蠻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婉寧自問自答:“有,但不多。足夠讓我護他周全,不足讓我為他動搖。你要記住,在這草原上,心軟的人活不長。”
阿蠻低頭:“奴婢明白。”
帳外傳來馬蹄聲,王牧求見。
“夫人,世子那邊有動作了。”王牧風塵仆仆,“他派人去了哈達部和兀良哈部,送去了厚禮,還許了開春後聯合圍獵的約定。”
哈達和兀良哈是兩個中等部落,人口不多,但戰士勇猛,地理位置關鍵,卡在通往狼山的要道上。
“他想拉攏這兩個部落,控製西線。”婉寧走到羊皮地圖前,“祭天斷刀的事讓他威信受損,他需要軍功來挽回。”
“那我們……”
“我們也送。”婉寧手指點在地圖上,“張奎的騎兵現在在哪兒?”
“在巴圖舊部草場駐紮。”
“讓他分五百騎,以剿匪為名,移駐到哈達部南邊二十裡。不用進部落,就在那兒紮營訓練。”
王牧會意:“是要威懾?”
“是提醒。”婉寧道,“提醒哈達和兀良哈,現在代國誰說了算。順便,你親自去一趟,帶兩車鹽、十匹綢緞,給兩個首領的老母親和妻兒。就說是我賞的,感謝他們去年進獻的羊毛。”
鹽和綢緞在草原是硬通貨,尤其是精細的鹽和江南的綢緞,隻有王帳能大量獲得。這份禮不張揚,但足夠顯示婉寧的資源和權力。
“還有,”婉寧補充,“告訴兩位首領,開春後王帳要組建一支新軍,需要勇武的年輕子弟。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新軍意味著晉升機會,部落子弟進入王帳軍隊,既能學本事,也能建立人脈。這是比圍獵更實在的好處。
王牧笑道:“夫人這招高明。世子許的是空頭承諾,您給的是實打實的好處。”
“去吧,動作要快。”
王牧走後,婉寧叫來負責拓跋宸教育的老師。
“從明天起,每天加一節騎射課。老師找最好的,不用怕他吃苦。”
“是。不過小王子年紀尚小,高強度訓練恐怕……”
“照做。”婉寧語氣不容置疑,“他是大汗血脈,必須比所有孩子都強。我要他在六歲時,能獨自獵狼。”
老師不敢再勸,躬身退下。
婉寧走到帳邊,看著外麵。拓跋宸正在空地上練習揮木刀,小臉繃得緊緊的,一招一式有模有樣。
這個孩子,是她立足代國最好的招牌。有他在,她就是大汗遺孀、王子生母,代國權力的合法過渡者。那些部落首領再不服,也得承認她的地位。
但招牌終究是招牌。用舊了,可以換;礙事了,可以砸。
她現在需要他,所以會把他培養成最鋒利的刀。等哪天不需要了……
婉寧轉身,不再看那個揮汗如雨的小小身影。
祭天斷刀事件後第十天,拓跋烈提出重新祭天。
這次他學聰明了,所有祭器親自檢查,所有參與人員都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儀式地點仍定在聖湖,但守衛全部由他的部落戰士擔任。
婉寧沒有反對,反而表示全力支持,甚至主動提供了王帳儲存的珍貴香料和絲綢作為祭品。
“夫人這次倒是大方。”拓跋烈在籌備會議上試探。
“祭天是大事,理應如此。”婉寧神色平靜,“隻望這次一切順利,莫再出意外。”
“有我在,不會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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