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晴的動作頓了頓。她想起林生接過舉人功名聖旨時的眼神——少年跪在地上,眼淚砸在“林文遠追封教諭”那行字上,哽咽著說“我爹能瞑目了”。可她也想起林生父親被東廠番子拖走時,背上的竹杖刻著獬豸紋,血浸透了青布長衫。
“大人,”她將藥箱放在地上,取出那本《筆鋒對照冊》,“您看這個。”
冊子裡夾著張新拓的拓片——是嚴世蕃在鹽引賬冊上的簽名,最後一筆拖得極長,像條吐信的蛇。旁邊是林生血衣上的“嚴”字,顫抖著斷了最後一筆。
“筆鋒不會說謊。”蘇芷晴輕聲說,“嚴世蕃的囂張寫在紙上,林生的恨也寫在紙上。聖旨能改罪名,改不了人心。”
沈煉望著她鏡片後濕潤的眼睛,忽然想起她之前說的“守住一點光”。此刻他才懂,那“一點光”不是聖旨上的朱批,不是追封的虛名,是林生眼中的淚、秦鳴雷供詞裡的悔、翟鑾跪在乾清宮外時挺直的脊梁——是所有被權貴踐踏卻不肯低頭的人心。
三更的梆子聲敲響時,沈煉獨自站在北鎮撫司的屋頂上。夜風卷著枯葉拍打飛魚服,他望著遠處嚴府的燈火——那裡歌舞升平,嚴世蕃正舉辦慶功宴,慶祝“罰俸三年”的輕判。
“大人。”趙小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懷裡抱著個油布包裹,“西山廢寺的弟兄們送來的。”
包裹裡是半塊燒焦的賬冊殘頁,上麵“嚴世蕃”的簽名旁多出一行小字:“瓊州彆業,歲入十萬兩”。字跡娟秀,是嚴世蕃寵妾寶姬的手筆。
“還有這個。”趙小刀又摸出支竹哨,“弟兄們說,隻要您吹響它,他們就去燒了嚴世蕃的瓊州彆業。”
沈煉接過竹哨,指尖觸到哨身上刻的“守”字——那是蘇芷晴昨夜刻的。他想起蘇芷晴在醫館說的話:“權貴的囂張是裝的,他們的‘強大’建立在彆人的恐懼上。”此刻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勝利”不是讓嚴世蕃伏法,而是讓所有被壓迫的人不再恐懼。
“大人!”張猛急匆匆跑上屋頂,“東廠的人包圍了醫館!蘇姑娘被帶走了!”
沈煉的血瞬間涼了。他想起蘇芷晴說“麥福的人混在宣旨隊伍裡”,想起她昨日為他換藥時,藥箱裡藏著“牽機引”的藥瓶——她早就預料到東廠會報複!
“備馬!”他抓起竹哨,轉身衝下樓梯,“去醫館!”
“大人!”趙小刀拽住他,“東廠人多勢眾,硬闖會吃虧!”
沈煉甩開他的手,目光如刀:“她是為了我們才被抓的。”
夜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心口結痂的烙痕。那疤痕在月光下泛著青銅色的光,像枚永不屈服的印章。
“告訴弟兄們,”他翻身上馬,竹哨在掌心沁著涼意,“吹響哨子,燒了瓊州彆業——不是為報仇,是為讓嚴世蕃知道,這世道,還有人敢跟他拚命!”
馬蹄聲踏碎了夜的寂靜。沈煉望著前方醫館的方向,那裡燈火通明,東廠番子的刀光在夜色中閃爍。他忽然笑了,這次不再是苦笑,而是獵人看見獵物踏入陷阱的微笑。
“蘇姑娘,”他對著夜風低語,“你說得對——守不住整片天,就燒掉這片天。”
竹哨聲劃破夜空,清脆如雷。遠處的西山廢寺裡,二十支火把同時點燃,照亮了夜空——那是沈煉團隊的弟兄們,在用行動證明:聖旨可以結案,但人心永遠不會“結案”。
四、餘燼:人心的重量
當沈煉帶著錦衣衛衝進醫館時,蘇芷晴正被兩個東廠番子按在藥櫃前。她的藥箱被打翻,當歸、白芷撒了一地,那本《筆鋒對照冊》被踩在腳下,書頁翻卷。
“沈大人!”她看見沈煉,嘴角露出一絲笑,“他們說我‘私藏禁書’,要帶我去詔獄。”
麥福從屏風後走出,東廠提督的飛魚服沾著藥汁,獬豸紋袖口被撕破一角:“沈煉,你敢抗旨劫人?”
沈煉沒說話,隻是將竹哨扔在地上。哨聲未絕,西山廢寺的方向傳來喊殺聲——趙小刀帶著錦衣衛緹騎衝進了嚴世蕃的瓊州彆業。
“你…”麥福臉色煞白,“你竟敢調虎離山?”
“麥福,”沈煉一步步逼近他,繡春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你以為聖旨能護著你?嚴世蕃以為罰俸三年能了事?錯了——人心才是最厲害的刀。”他突然揮刀,刀背狠狠抽在麥福臉上,“這一刀,是為林文遠打的!”
麥福慘叫著倒地。沈煉轉身扶起蘇芷晴,她的手臂被番子擰脫了臼,卻還在笑:“大人,您看…”
她指向窗外。夜空中,瓊州彆業的方向火光衝天,照亮了半邊天。那是沈煉團隊的弟兄們在燒嚴世蕃的彆業,燒的是他的財富,更是他的囂張。
“贏了案子,輸了人心?”沈煉望著火光,輕聲重複著這句話,“不,我們沒輸。”他握住蘇芷晴的手,她的掌心帶著藥草的涼意,“人心在,案子就永遠沒結。”
風卷著灰燼吹進醫館,落在聖旨的絹帛上。那上麵的“罰俸三年”“追封教諭”等字,漸漸被灰燼覆蓋,像一段被遺忘的曆史。而沈煉和蘇芷晴的眼中,卻燃著比火光更亮的希望——那是屬於寒門子弟的希望,屬於所有不願屈服者的希望。
遠處的鐘鼓樓傳來五更的梆子聲。新的一天開始了,而這場始於科場的鬥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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