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嫂的驢車在京城正陽門外停下時,日頭已偏西。她懷裡緊揣著那張烙有鬼頭腰牌拓片的牛皮,粗布衣裳上還沾著涿州磚窯的煤灰。三月的風卷著沙塵,吹得她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這位大嫂,進城做什麼的?”守城校尉橫戟攔住驢車,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幾個鄉民——那是她從涿州帶來的證人,個個麵黃肌瘦,唯獨眼神裡透著股狠勁。
“告狀。”林三嫂從懷中掏出狀紙,聲音沙啞卻堅定,“涿州白蓮教堂的彌勒佛像裡藏火藥,嚴世蕃的爪牙‘鬼爪’要借廟會炸死百姓,栽贓‘天罰嘉靖’!”
校尉接過狀紙,掃了兩眼,突然嗤笑一聲:“白蓮教妖言惑眾,你這刁婦還想反咬嚴閣老?拿下!”
話音未落,四名錦衣衛番役從城門洞裡湧出,如狼似虎地撲向林三嫂一行。她本能地將牛皮拓片塞進驢車草料堆,卻被一名番役揪住頭發按在地上。混亂中,她聽見有人低喝:“彆傷了證人!帶回北鎮撫司審!”
北鎮撫司的詔獄陰冷潮濕,林三嫂被單獨關在一間囚室。她摸著腕上的鐵鐐,想起鬼爪的威脅——“你若告狀,下場比‘佛火案’的信徒還慘”。但她更清楚,若不將嚴黨的陰謀捅破,明日涿州廟會的血光,將染紅更多無辜者的衣衫。
三更時分,囚室的鐵門“吱呀”一聲開了。火把的光亮中,沈煉的身影逆光而立,錦衣衛飛魚服的衣角沾著夜露。他身後跟著兩名提刑官,手中捧著記錄案情的簿冊。
“林三嫂?”沈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揮手屏退左右,隻留一盞孤燈在案頭搖曳,“你狀告嚴世蕃爪牙‘鬼爪’,在彌勒佛像內藏火藥,可有實證?”
林三嫂抬起頭,直視沈煉的眼睛:“有。鬼爪親口說的,他還給了我一塊刻鬼頭的腰牌,讓我藏好。”她解開衣襟,從夾層裡掏出那張牛皮拓片——鬼頭圖案在燈光下猙獰可怖,獠牙間還殘留著暗紅的血漬。
提刑官正要接過拓片,卻被沈煉攔住。他緩步走到林三嫂麵前,突然提高聲調:“說!你與白蓮教妖人勾結,編造‘佛藏火藥’謊言,意欲何為?”
這是典型的“攻心審訊”。沈煉早年隨駱安在錦衣衛北鎮撫司辦過無數大案,深知越是看似“有罪推定”的逼問,越能激發證人本能的抗拒——而抗拒的微表情,恰恰是辨謊的關鍵。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林三嫂:
眼瞼顫動:常人平靜時每分鐘眨眼1015次每秒約0.170.25次),緊張時會加速。當沈煉提及“妖人勾結”時,林三嫂的右眼突然頻繁眨動——每秒3次每分鐘180次),遠超正常範圍,這是大腦在編造謊言時的生理應激反應?
聲線顫頻:她的聲音起初平穩,但當複述“鬼爪威脅”時,聲帶突然繃緊,顫頻從正常的120hz飆升至180hz,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哭腔——這是回憶創傷事件時的真實情緒流露。
瞳孔收縮:沈煉猛地拍案,厲喝“如實招來!”,林三嫂的瞳孔在火光下驟然收縮——正常瞳孔直徑約3,此刻竟縮至2,這是極度恐懼的表現,而非作偽。
“不夠。”沈煉心中暗忖。他揮手讓獄卒表演市井喧鬨聲,繼續追問:“你再說一遍,鬼爪是如何威脅你的?”
林三嫂的身體微微顫抖,卻仍一字一頓:“他說……佛像炸開時,引線連著他腰牌,拉一下就說是‘天罰嘉靖’……還說‘佛火案’燒死的信徒,都是多嘴的……”
沈煉注意到,當她說到“佛火案”時,右手無意識地摸向袖口——那裡有一道焦痕,與她描述的“火場救人”細節吻合。更關鍵的是,播放廟會喧鬨聲時,她的瞳孔並未因“熟悉場景”而放大,反而因回憶鬼爪的威脅而持續收縮——這是真實記憶的鐵證。
“停。”沈煉突然止住喧鬨聲,提筆在簿冊上寫下“屬實”二字,“林三嫂所言非虛,放人。”
提刑官大驚:“沈大人,她可是白蓮教……”
“白蓮教也有好人。”沈煉打斷他,目光掃過林三嫂懷中的牛皮拓片,“去,備輛馬車,送她和證人出城——告訴城門校尉,若再敢扣人,提頭來見。”
林三嫂被釋放時,天已微亮。她沒有立即離開京城,而是在沈煉安排的馬車裡,詳細描述了鬼爪的特征:“四十上下,左手缺兩根手指,說話帶薊州口音,常穿黑袍,腰間掛鬼頭銅牌。”
沈煉送她出城後,立刻調閱了近期進出京城的錦衣衛密檔——鬼爪,原名趙奎,嚴世蕃府上“鷹犬”,專司“臟活”,上月曾押送一批“佛郎機炮配件”至通州漕運碼頭,簽收人是“聚寶號”糧船船主王五。
“通州碼頭……”沈煉望向北方。那裡是大運河的起點,漕運船隻往來如織,嚴黨正是利用“糧船夾帶軍火”的黑幕,將火器源源不斷運往直隸各州府。
他當即點齊二十名錦衣衛緹騎,快馬加鞭趕往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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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漕運碼頭,晨霧未散。數百艘糧船停泊在岸邊,船工們吆喝著搬運麻袋,空氣中彌漫著糧食與河水的腥氣。沈煉扮作糧商,帶著緹騎在碼頭轉悠,目光掃過每一艘船的吃水線——其中一艘“聚寶號”糧船,船身明顯下沉,吃水線卻比同噸位的糧船深了半尺。
“不對勁。”沈煉低聲對身邊的蘇芷晴說,“這船裝的不是糧食,是重物。”
蘇芷晴會意,她曾是白蓮教“後天派”的信徒,熟知嚴黨漕運黑幕:“沈大人,嚴黨常用‘雙層底艙’,上層裝糧,下層藏軍火。‘聚寶號’的王五,上月剛收過嚴府的‘茶馬契’,肯定有問題。”
沈煉點點頭,示意緹騎包圍“聚寶號”。他親自帶人登船,船工們見錦衣衛到來,嚇得四散奔逃。沈煉徑直走向船尾的貨艙,用匕首撬開一塊木板——下麵是空的,再往下撬,竟露出一層密封的鐵板!
“砰!”鐵板被強行撬開,一股混雜著桐油與硫磺的氣味撲麵而來。艙底暗格裡,整整齊齊碼放著十幾門佛郎機炮——炮身泛著冷光,炮管上刻著清晰的印記:
“薊州軍器局造·甲子年製·供佛專用”
“薊州軍器局?”沈煉瞳孔驟縮。這是嚴黨控製的核心軍工機構,專門仿製葡萄牙佛郎機炮。而“供佛專用”四字,分明是將火器偽裝成“宗教器物”,與林三嫂所說的“彌勒佛藏火藥”完全吻合!
他仔細檢查一門炮的炮膛,內壁刻著細小的波斯文“真空家鄉,火獄永生”——這正是白蓮教聖油的配方呼應前文“聖油鑄造火器”設定)。炮身底部還壓著一本賬冊,記錄著“甲子年三月,聚寶號運佛郎機炮20門、火銃300支,銷往直隸涿州、保定‘彌勒堂’”的字樣,末頁蓋著薊州軍器局的朱紅大印。
“證據確鑿。”沈煉將賬冊塞入懷中,對蘇芷晴說,“回京!麵見陛下,徹查嚴黨漕運走私!”
就在沈煉準備返京時,碼頭突然傳來一陣騷亂。數十名黑衣人手持刀槍,從岸邊蘆葦蕩中衝出,為首之人正是鬼爪——趙奎!他左手的兩根斷指處裹著紗布,腰間的鬼頭腰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沈煉!你壞我大事,今日彆想活著離開!”鬼爪獰笑著揮刀,身後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湧來。
沈煉冷笑一聲,拔出腰間的繡春刀:“嚴世蕃給了你多少好處?值得你為他賣命到死?”他故意高聲喊道,“弟兄們!嚴黨私運軍火,勾結白蓮教謀反,今日便替天行道!”
緹騎們士氣大振,與黑衣人戰作一團。鬼爪見勢不妙,轉身欲逃,卻被蘇芷晴一箭射中大腿。他踉蹌倒地,眼睜睜看著沈煉帶人登上“聚寶號”的快船,消失在運河的儘頭。
“大人,怎麼辦?”一名黑衣人扶起鬼爪。
鬼爪咬牙切齒地拔出腿上的箭:“回去告訴嚴世蕃,沈煉已掌握‘薊州軍器局’的證據,讓他趕緊想辦法……對了,把‘聚寶號’的船工都殺了,一個不留!”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蘇芷晴早已在“聚寶號”的水缸裡下了“牽機散”。這些船工,將成為嚴黨滅口計劃中的第一批犧牲品。
沈煉的快船駛離通州碼頭時,朝陽正從東方升起。他站在船頭,望著手中那本賬冊和刻有“薊州軍器局”印記的佛郎機炮,心中已有計較:
人證:林三嫂指認鬼爪、佛像藏火藥、船工將被滅口,需儘快解救;
物證:鬼爪腰牌拓片、佛郎機炮、賬冊;
邏輯鏈:嚴黨通過薊州軍器局造佛郎機炮→偽裝成“供佛專用”→用糧船夾帶至直隸→藏於彌勒佛像內→借廟會“天罰嘉靖”→煽動白蓮教造反。
這一套環環相扣的陰謀,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沈煉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嚴黨的瘋狂反撲——麥福的誣陷、詔獄的酷刑、甚至是死亡威脅。但他更清楚,若不嚴懲嚴黨,大明江山將永無寧日。
“蘇芷晴,”他轉身對副手說,“回京後,先去北鎮撫司調閱‘佛火案’的卷宗——林三嫂說半月前死了幾十個信徒,我倒要看看,嚴黨是如何‘清理門戶’的。”
蘇芷晴點頭,目光落在沈煉懷中的賬冊上。她知道,這本賬冊將成為壓垮嚴黨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沈煉,這位錦衣衛的“聽風辨謊”高手,正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一步步逼近真相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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