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二年三月初十,寧波府青龍港。
海風裹著鹹腥味掠過碼頭,沈煉蹲在一艘“福順號”商船的貨艙裡,指尖摩挲著懷中的鹽引——那是錦衣衛暗衛從鬆江府鹽運司偷來的空白憑證,蓋著“兩浙都轉運鹽使司”的朱紅大印。他身著靛藍色粗布短衫,頭戴鬥笠,臉上塗著赭石粉模仿常年風吹日曬的鹽商膚色),活脫脫一個跑碼頭的行商。
“大人,東西都備齊了。”張猛掀開艙簾,遞過一個沉甸甸的木箱。箱內是二十袋“淮鹽”用粗麻袋裝的劣質鹽,專供沿海漁民),每袋底部都藏著一把短刃、一瓶“迷魂散”取自太醫院配方,無色無味,吸入即暈)。
沈煉打開其中一袋,鹽粒粗糙,夾雜著細沙,與官鹽的細膩截然不同。他滿意地點點頭:“成國公與倭寇交易的‘私鹽’,就是用這種劣質鹽冒充官鹽,混入內陸。咱們這次偽裝,就得像真的鹽販子——越不起眼越好。”
張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大人放心,小的在青龍港混過三年,跟倭寇的‘浪人隊’打過交道,他們的暗語、手勢,我都熟。”他指了指窗外,“船老大是老陳,跑了十年雙嶼島航線,知道哪裡有暗礁,哪裡倭寇查得鬆。”
沈煉望向遠處海平麵,雙嶼島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這座位於舟山群島東南的小島,因港灣曲折、易守難攻,早已成為倭寇與走私商的巢穴。三日前,駱安從北鎮撫司密檔中查到:雙嶼島倭寇頭目“黑狼”近期頻繁接收“成國公府”的物資,其中就包括組裝佛郎機炮的零部件。
“目標:雙嶼島東側船塢。”沈煉壓低聲音,“據線報,那裡新建了三座船塢,正在組裝‘佛郎機炮’——成國公想借倭寇之手,打造一支‘私炮軍’,用於控製沿海。”
張猛皺眉:“佛郎機炮?那玩意兒不是葡萄牙人的嗎?倭寇也會造?”
“成國公府有匠戶。”沈煉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此人原是工部軍器局匠籍,三年前被成國公以‘修繕王府’為名調入府中,實則負責仿製佛郎機炮。上個月,他帶著二十名弟子潛入雙嶼島,專門負責炮身鑄造。”
艙外傳來老陳的吆喝聲:“開船嘍——雙嶼島順風,三天到!”
沈煉整了整鬥笠,深吸一口氣。海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間懸掛的“尚方寶劍”劍柄——那是隆慶帝親賜的“誅逆之劍”,劍鞘上刻著“忠勇”二字。他回頭看了眼艙壁上貼著的“福順號”商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成國公,徐階,你們布的局,該收網了。”
“福順號”駛離青龍港後,一路向東。沈煉每日躲在貨艙,隻在中午時分出來透氣,觀察海況。第三天傍晚,海平線上突然出現三艘“烏艚船”倭寇常用的快速帆船),船帆上畫著猙獰的狼頭圖騰。
“是‘黑狼隊’!”張猛趴在船舷邊,壓低聲音,“他們是雙嶼島的巡邏隊,專劫過往商船。大人,咱們的鹽袋裡藏著兵器,被搜到就完了!”
沈煉透過貨艙縫隙向外望去:倭寇船越來越近,船頭站著一名獨眼頭目,腰間掛著一把鯊魚皮鞘的太刀。老陳慌忙下令“降帆停船”,雙手抱拳用倭語喊道:“浪人老爺,小的是青龍港鹽商陳三,去雙嶼島賣鹽,求個平安!”
獨眼頭目獰笑一聲,用刀尖挑開“福順號”的船帆:“鹽?我看是‘鐵’吧!”他揮手示意手下登船,倭寇們手持長槍,踩著搖晃的跳板蜂擁而上。
沈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拔出短刃,握在手中——按照計劃,若倭寇強行搜查貨艙,他便與張猛拚死突圍。然而,就在倭寇即將掀開貨艙簾子的瞬間,海麵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鑼鼓聲。
“大人!是‘紅毛番’的商船!”張猛突然指向遠處,“那艘掛著荷蘭旗的大船,是雙嶼島的‘保護傘’,黑狼不敢惹他們!”
獨眼頭目臉色一變,朝荷蘭商船方向望了一眼,啐了一口:“算你小子走運!”他收起太刀,對手下罵道,“撤!彆耽誤了‘紅毛番’的交易!”
倭寇們罵罵咧咧地撤回烏艚船,很快消失在海平線。老陳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對沈煉拱手道:“多虧了荷蘭船,不然咱們今天就得喂魚!”
沈煉鬆了口氣,心中卻更加警惕——荷蘭商船的出現,意味著雙嶼島的走私網絡比想象中更複雜。他望向荷蘭船遠去的方向,喃喃自語:“看來,這趟渾水,比預想的更深。”
三月初十三,雙嶼島。
“福順號”在島西側的一個隱蔽海灣拋錨。這裡礁石嶙峋,潮水湍急,尋常船隻難以靠近。沈煉換上一身破舊的蓑衣,背著鹽袋,跟著老陳沿著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礁石小徑向島上走去。
“前麵就是雙嶼鎮的‘鹽市街’。”老陳低聲說,“倭寇在這裡設了稅卡,每袋鹽抽一成稅。大人您記著,見到倭寇就說‘陳三的鹽,老主顧了’,他們就不會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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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煉點點頭,目光掃過街道兩側的店鋪:左邊是掛著“山貨行”招牌的木屋,右邊是“藥鋪”。幾個穿著倭服的浪人正蹲在路邊喝酒,腰間彆著短刀,眼神凶狠。
他們順利通過了稅卡。老陳將沈煉帶到一處廢棄的漁寮,叮囑道:“大人,小的去碼頭卸貨,您在這兒等著。晚上戌時19點),島東頭的‘望海樓’有倭寇的‘酒宴’,您趁機過去,那裡能看到船塢的位置。”
沈煉目送老陳離去,獨自走進漁寮。漁寮內彌漫著魚腥味,角落裡堆著發黴的漁網。他從鹽袋中取出“顯影藥水”,塗抹在隨身攜帶的《雙嶼島輿圖》上——地圖上原本模糊的“船塢區”逐漸清晰,標注著“一號塢組裝佛郎機炮)”“二號塢維修戰船)”“三號塢儲存火藥)”。
戌時一到,沈煉裹緊蓑衣,朝著望海樓方向潛行。望海樓位於島東側的山坡上,地勢險要,可俯瞰整個船塢區。樓內傳來嘈雜的劃拳聲、女人的嬌笑聲,顯然倭寇正在飲酒作樂。
沈煉繞到望海樓後方,攀著藤蔓爬上二樓露台。露台上無人值守,他輕輕推開窗戶,借著月光向內望去——屋內擺著三張大桌,二十餘名倭寇正圍著桌子喝酒,為首的獨眼頭目正是白天的巡邏隊長。他腰間的太刀旁,放著一塊刻有“黑狼”二字的令牌。
“黑狼……”沈煉默念著這個名字,目光轉向窗外。月光下,船塢區的輪廓清晰可見:一號塢內,火光通明,數十名工匠正在組裝一門巨大的火炮——炮身長約三丈,口徑一尺,炮管上刻著“成國公府造”的篆字!
“佛郎機炮……”沈煉瞳孔驟縮。這門炮比他見過的任何佛郎機炮都要大,顯然是經過改良的重型火炮。他悄悄拿出炭筆,在《雙嶼島輿圖》上記下炮身尺寸、工匠人數,以及塢內堆積的“紅夷火藥”葡萄牙進口的高爆火藥)。
突然,樓下傳來腳步聲。沈煉連忙熄滅蠟燭,躲在窗簾後。一名倭寇端著酒壇走上露台,嘴裡嘟囔著:“黑狼大人說了,明天要把這炮裝上‘赤鬼號’,去劫福建的官鹽船……”
沈煉心中一動:“赤鬼號”是雙嶼島最大的倭寇旗艦,若這門炮裝上船,足以轟開任何官船的船舷!他屏住呼吸,等倭寇離開後,迅速從露台躍下,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漁寮時,已是亥時21點)。沈煉將所見所聞記錄在羊皮紙上,突然聽到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猛地拔出短刃,低喝一聲:“誰?”
“大人,是我。”張猛掀開窗簾,渾身濕透,“我在碼頭看到倭寇押著一批‘匠戶’上島,其中有漢人麵孔,像是成國公府的人!”
沈煉心中一凜:“匠戶?是不是王五?”
“不知道名字,但個子不高,左臉有塊刀疤。”張猛壓低聲音,“他們被關在東塢旁的木屋裡,守衛不多。大人,要不要我去救出來審問?”
沈煉沉思片刻,搖了搖頭:“現在救人太冒險,容易打草驚蛇。你先盯著他們,我再去船塢確認一下炮的情況——明天一早,咱們就來個‘甕中捉鱉’。”
張猛點頭離去。沈煉再次來到望海樓,這次他繞到船塢區後方,借著夜色的掩護,潛伏在一號塢外的蘆葦叢中。塢內,工匠們仍在忙碌,火光映照著他們專注的臉龐。沈煉仔細觀察,果然發現有幾名工匠說著江南口音的漢語,其中一人左臉有刀疤,正是張猛所說的“王五”!
“原來你在這兒……”沈煉握緊短刃,心中有了計劃——明日便以“鹽商”身份接近王五,設法將其擄走審問。
突然,塢內傳來一聲驚呼:“不好!炮管裂了!”
沈煉探頭望去,隻見一名工匠正指著剛鑄好的炮管,炮管中段有一道細微的裂紋。王五臉色煞白,連忙跑過去查看:“怎麼會這樣?這可是按成國公府的圖紙鑄的!”
另一名倭寇頭目怒罵道:“廢物!要是耽誤了黑狼大人的計劃,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沈煉心中暗喜:炮管有裂紋,說明成國公府的仿製技術並不成熟,這正是他們的弱點!他悄悄退出蘆葦叢,回到漁寮,將這一發現添入羊皮紙。
此時,海風漸起,烏雲遮住了月亮。沈煉望著漆黑的海麵,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成國公的“私炮軍”計劃,已經邁出了危險的一步,而他,必須在這顆“炸彈”爆炸前,將其徹底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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