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裡一片死寂,靜得讓人有些發慌。那微弱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偶爾會“劈啪”一聲爆出一點火星,仿佛是這無儘黑暗中的唯一一點光亮。
然而,這點光亮卻無法驅散那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它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讓人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突然——
“篤!”
一聲極其突兀、極其沉悶的敲擊聲,猛地從靈床的方向傳來!這聲音在空蕩蕩的靈堂裡回蕩,顯得格外刺耳,仿佛是來自幽冥地府的召喚。
這不是木板發出的聲音,更像是……拳頭用力砸在厚實木頭上的聲音!那聲音如此之大,如此之重,以至於整個靈堂都似乎為之一震。
所有人都悚然一驚!王木匠的婆娘更是嚇得臉色慘白如紙,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但隨即又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再發出一點聲音。
陳七童猛地看向那匹深青色的紙馬!
突然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紙馬上。它那高大的身軀,竟然在沒有任何人觸碰的情況下,極其輕微地、但卻無比清晰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這一步雖然微小,但卻引起了一連串驚人的反應。紙馬的竹篾骨架發出了一陣極其細微的“咯吱”聲,仿佛它的身體正在承受著某種巨大的壓力。與此同時,它蹄下的地麵似乎也跟著震動了一下,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撼動。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紙馬原本就猩紅的雙目,在燭光的映照下,竟然驟然亮得如同燒紅的炭火一般!那兩點猩紅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仿佛是從地獄深處燃燒起來的火焰。
“哐當!”就在這時,靈床旁供桌上的一隻白瓷酒碗,突然間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動一樣,猛地摔落在地,瞬間碎裂成無數片。渾濁的酒液濺得到處都是,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靈堂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原本就彌漫著死亡氣息的靈堂,此刻更是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恐懼。恐懼就像冰冷的藤蔓一樣,瞬間纏住了每個人的腳踝,讓人無法動彈。
瞎婆猛地抬起頭,深陷的眼窩“瞪”著那匹紙馬的方向,乾癟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扼住了喉嚨!
“老夥計……”瘸叔低沉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軀擋在了瞎婆和那匹躁動的紙馬之間,目光如炬,死死盯著那兩點猩紅,聲音帶著一種粗糲的安撫和不容置疑的威嚴,“路在前頭!馬給你備好了!再大的不甘,也得認命!衝撞生人,驚擾亡魂,你王木匠一輩子的硬氣,就耗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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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砸在凝固的空氣裡,帶著一種奇異的、屬於背屍人的煞氣和鎮魂之力。
那匹躁動的紙馬,似乎真的“聽”懂了。它高昂的頭顱微微低垂了一下,猩紅雙目中的光芒閃爍不定,那股銳利冰冷的桀驁之氣似乎被瘸叔的話語短暫地壓製下去。
馬蹄下那股無形的力量如同煙霧一般緩緩散去,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驅散。紙馬重新恢複了平靜,靜靜地佇立在原地,宛如它從未邁出那一步。
然而,那兩點猩紅的眼眸卻依舊幽幽地燃燒著,宛如兩顆永不瞑目的心臟,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靈堂內的氣氛驟然變得凝重起來,比之前更加壓抑和沉重。那一聲突如其來的敲擊聲,以及紙馬的“踏前”動作,就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無情地打開了死亡和怨念的大門。這扇門一旦被打開,便再也無法關閉,一股陰森的氣息彌漫在整個靈堂之中。
陳七童的小手緊緊攥著爺爺粗糙的衣角,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這個年僅幾歲的孩子,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了爺爺紮出的紙馬所蘊含的力量。
它不再僅僅是一堆用竹篾和彩紙拚湊而成的工藝品,而是一個擁有生命、能夠“動”起來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它似乎承載著某種無法言說的不甘和怨念,這種感覺讓陳七童心生恐懼。
他的目光越過那匹沉默的紙馬,看向靈床上覆蓋的白布。白布下的輪廓,似乎比剛才更加僵硬了。而瞎婆香爐裡升起的青煙,此刻變得異常紊亂,在低矮的梁下瘋狂地扭動盤旋,如同無數掙紮的亡魂。
夜,還很長。引魂之路,似乎才剛剛開始。
靈堂裡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瘸叔那一聲低沉的斷喝短暫地撕開了一道口子,隨即又被更粘稠的恐懼和寒意重新填滿。
那匹深青色紙馬在瘸叔的威勢下,猩紅的雙目幽光閃爍不定,那股幾乎要破籠而出的桀驁怨氣像是被無形的鎖鏈強行拽了回去,但它並未真正“馴服”。
它靜靜地佇立在靈床前,如同一個凝固的、燃燒著不滅心火的哨兵,冰冷的竹骨和靛青的紙軀散發出持續的、令人不安的寒意。
靈床上覆蓋的白布,其下的輪廓似乎比先前更加僵硬,隱隱透出一種不甘的弓張感,仿佛隨時會彈起。
王木匠的婆娘癱軟在角落,由幾個村婦攙扶著,眼神空洞,隻剩下無聲的抽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瀕死的顫抖。
燭火不安地跳動,將紙馬巨大的、沉默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土牆上,那影子的邊緣扭曲晃動,如同某種蟄伏的巨獸。
瞎婆深陷的眼窩劇烈地起伏著,方才那股無形的扼喉之力似乎鬆開了,但她乾癟的嘴唇依舊在神經質地翕動,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含混不清的氣音。
她枯瘦的手指在銅香爐邊緣痙攣般地抓撓,指甲刮擦著冰冷的銅壁,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香爐裡,三根引魂香燃燒的速度陡然加快,熾熱的紅點幾乎連成一線,濃鬱的、帶著奇異力量的青煙不再是筆直上升,而是瘋狂地盤旋、扭結,在低矮的梁下形成一團混亂的、不斷膨脹的灰青色漩渦!那漩渦中心,隱隱有木屑紛飛、斧影斷裂的破碎光影一閃而逝,但更多是深不見底的、來自村西老林的幽暗,濃稠得化不開。
陳三更始終沉默地站在門邊陰影裡,像一尊風化的石像。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卻異常清明,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在那匹躁動不安的紙馬和靈床上那僵硬的白布輪廓之間。
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在身側微微蜷縮,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虛空中攥著什麼無形的絲線。
陳七童緊挨著爺爺,小小的身體透過粗糙的衣料傳遞來劇烈的顫抖。他不敢再看那紙馬猩紅的眼睛,也不敢看靈床,隻能死死盯著自己沾滿灰塵和蠟油的鞋尖,耳朵裡充斥著瞎婆含混的喘息、燭火不安的劈啪、以及自己心臟擂鼓般的狂跳。
那股冰冷的、屬於王木匠木工坊裡特有的、混合著新鮮刨花和血腥氣的怨念,如同實質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的感官,讓他頭暈目眩,腸胃翻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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