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七童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平時……在王府裡,都做些什麼?”
趙明玥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小臉上露出一絲落寞:“也沒什麼……就是跟著嬤嬤學女紅,認字。父王……身體不好,很少見我。祖母要打理府裡的事,也很忙。其他院子……好多都封了,不讓我去玩。”她掰著手指頭,語氣裡帶著這個年齡孩子不該有的寂寥,“以前還能去蘭芷苑看看花,現在……那裡鬨鬼,嬤嬤說不準去了。”
“蘭芷苑……”陳七童記下了這個名字,繼續引導,“除了那裡,還有哪些地方……你覺得不太對勁?或者,特彆冷?”
趙明玥歪著頭想了想,小聲道:“鬆鶴堂……祖父住的地方,外麵總是很冷,夏天也一樣。還有……西邊那個放舊物的庫房,上次和小翠去找東西,裡麵陰森森的,好像有東西在看著我們……”她說著,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臉上露出一絲恐懼。
鬆鶴堂,舊物庫房……陳七童默默記下。從小孩口中得到的信息,往往更接近直覺感受到的真相。
他又旁敲側擊地問了問關於老王爺她祖父)和王妃她祖母)的事情,但趙明玥所知甚少,隻知道祖父病了很久,很少出院子,祖母很嚴厲,管家很凶。
短暫的交流後,趙明玥怕被李嬤嬤發現,又偷偷溜走了。房間裡再次剩下陳七童一人。他握著那個小小的荷包,指尖能感受到裡麵平安符的硬角輪廓和糖塊的微凸。他沉默了一會兒,將荷包小心地塞進了懷裡,貼近胸口的位置。那裡,魂燈殘芯的冰冷,似乎被這小小的、帶著人間溫度的物件,驅散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寒意。
接下來的兩天,陳七童的生活進入了一種極其規律而又緊繃的節奏。
每天,他按時喝下李嬤嬤送來的苦藥,艱難地吞咽著王府提供的、算不上可口但能補充體力的飯食。每一次喝藥,他都仔細感受著藥力在體內的流轉,分辨著哪些藥材對他固本培元有益,哪些燥熱的成分會與他體內沉寂的力量產生微弱的衝突。每一次進食,他都如同在進行某種儀式,緩慢而專注,試圖從這最基礎的行為中,汲取維係這具殘軀所需的能量。
他不再整天躺在床上。天氣稍好的時候,他會掙紮著下地,扶著牆壁,在狹小的房間裡緩慢地踱步。每一步都伴隨著右腿膝蓋的麻木刺痛和全身肌肉的酸軟無力,但他堅持著。他要重新熟悉、掌控這具被強行“重塑”的身體,適應它的脆弱,也挖掘它可能隱藏的、源自幽冥凶骸的潛力。他發現,雖然力量儘失,但這具身體的骨骼似乎異常堅韌,恢複力也遠超普通孩童,背部的疤痕和右腿的麻木都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改善。
大部分時間,他依舊靠坐在床上,閉目調息。意識沉入體內,如同一個耐心的工匠,引導著陰佩源源不斷傳來的溫潤涼意,一絲絲、一縷縷地纏繞、滋養著心口那搖搖欲墜的魂燈殘芯。這個過程緩慢得幾乎令人絕望,魂燈的光芒增長得微不可查,但那深不見底的虛空感,似乎真的在一點點被填補,變得稍微“堅實”了一些。同時,他也嘗試著用意念去溫養、溝通腰部核心那絲沉寂的寂滅本源,雖然依舊如同石沉大海,但他能感覺到,那死寂的凍土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其緩慢地……蘇醒了那麼一絲絲?如同冬眠的種子,感受到了極其微弱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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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多的心神,則投入到了對爺爺紙紮技藝的消化和“實驗”中。
他沒有再製作守夜紙人。而是利用手頭剩餘的材料,進行著更基礎的嘗試。他用削尖的竹篾,在不同的黃紙上,練習勾勒各種最基礎的符文——代表“堅固”的紋路,代表“辟邪”的筆畫,代表“隱匿”的線條……他不注入力量,隻是單純地練習筆觸的流暢,結構的精準,感受不同紙張對“意”的承載差異。
他甚至嘗試著,將一滴清水,混合極其微量的自身血液,以及……從陰佩表麵輕輕拂過、沾染的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冰涼氣息,作為“墨”,在一小張黃紙上,畫了一個最簡單的“淨”字符。
當筆鋒落下的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那混合的“墨”中,陰佩的氣息與他自身的魂血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調和,不再是衝突,而是一種相輔相成的穩定。符文書就的刹那,那張小小的黃紙上,竟然散發出一股極其清淡、卻異常純粹的安寧意韻,驅散了房間角落裡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
成功了!雖然效果微弱,但這是一個重要的驗證!陰佩的氣息,可以作為中和劑,甚至增幅器,讓他能夠更安全、更有效地運用自身的力量!
這個發現讓他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這張實驗性的“淨”字符紙,雖然它可能連最低階的遊魂都驅散不了,但這代表了一條可行的路徑。
除了練習,他也在不斷加固著房間的“防禦”。他用裁剪剩餘的黃紙邊角料,混合著清水和從牆角刮下的、帶著微弱土腥氣的泥土,在窗欞的縫隙、門板的底部等不易察覺的地方,塗抹上一些扭曲的、蘊含著“隔絕”與“警示”意韻的簡易符號。這些符號沒有任何力量灌注,但其本身的結構,就能對低階的陰祟之氣產生一定的乾擾和阻礙。
他還讓李嬤嬤找來了一些曬乾的、帶著微弱香氣的艾草。他將艾草搓碎,混合著普通的灰塵,撒在房門和窗戶的周圍。艾草的陽氣微弱,但聊勝於無,更重要的是,它能掩蓋他製作紙紮時可能泄露的微弱魂力波動,以及……迷惑可能的窺視者。
李嬤嬤對他這些“古怪”的要求,從最初的驚疑,到後來的默然接受,再到如今幾乎有求必應。她似乎也隱隱察覺到,這個男孩的所作所為,或許真的與王府的“不乾淨”有關,與小姐的安危有關。她不再多問,隻是儘自己所能,為他提供所需,並嚴格遵循著他的囑咐,不讓任何人尤其是小翠)靠近這間廂房。
在這緩慢而專注的恢複與準備中,陳七童如同一個蟄伏在繭中的幼蟲,於無人注意的角落,一點點地積蓄著力量,打磨著爪牙。他的臉色依舊蒼白,身體依舊瘦弱,但那雙冰冷的眼眸深處,那點魂燈餘燼,卻不再像最初那般飄搖欲熄,而是如同經過淬煉的寒鐵,變得更加凝實、深邃。
他感知著王府白日與黑夜交替的韻律,感受著那隱藏在平靜表麵下的暗流湧動。他知道,鬆鶴堂的老王爺,蘭芷苑的枯井,舊物庫房的陰森,還有那個被標記的丫鬟小翠……這一切,都如同棋盤上散落的棋子,彼此關聯,指向一個更深的秘密。
他的傷,還未痊愈。他的力量,依舊微末。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剛剛回歸人間、隻能被動承受的脆弱孩童。
夜更深了。陳七童吹滅了房間裡那盞昏黃的油燈,將自己徹底融入黑暗。他靠坐在床頭,懷裡揣著那個小小的荷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陰佩溫潤的表麵。窗外,萬籟俱寂,隻有王府巡夜人那拖遝而遙遠的梆子聲,偶爾打破這死一般的寧靜。
他在等待。等待身體恢複得更好一些,等待對王府的了解更深入一些,也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
黑暗中,他那雙冰冷的眼睛,如同兩顆沉寂的寒星,閃爍著計算與耐心的光芒。
篾玉艄公將他送到這裡,絕非偶然。這座破落的安陽王府,既是他的劫難,或許……也是他重燃魂燈、再塑本源的一線生機。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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