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空間內的問答仿佛持續了永恒。
林墨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拉扯、延伸,像是要融入這片由五十多萬園丁的記憶構成的海洋。每一個問題都不僅僅是簡單的詢問,而是帶著提問者全部人生經曆和哲學思考的“存在拷問”。
『如果你是園丁,在文明末期,你會選擇犧牲自己保存火種,還是戰鬥到最後一刻?』
林墨的意識回應:『我會戰鬥,但也會保存火種。不是因為貪生怕死或優柔寡斷,而是因為希望需要傳承,而戰鬥可以爭取時間。我會讓一部分人帶著火種離開,另一部分人留下阻擊——包括我自己。』
『你認為“協奏曲協議”的根本缺陷在哪裡?』
『它試圖用統一的節奏協調所有文明,但忽略了每個文明的獨特性。就像強行讓所有樂器按照同一個樂譜演奏,也許能產生和諧,卻扼殺了即興和創新的可能。真正的協奏需要主旋律,也需要自由發揮的空間。』
『對於叛離者,你持什麼態度?他們是背叛者,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探索者?』
這個問題讓林墨停頓了更久。
最終,他回答:『兩者都是。他們背叛了園丁的集體決策和信任,這是事實。但他們選擇探索另一條路,試圖用不同方式解決問題,這也是事實。我無法簡單評判對錯,因為曆史沒有給我看到他們那條路結果的機會。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加速派已經走上了歧途,他們必須被阻止。』
『如果你擁有改變宇宙規則的力量,你會如何使用它?是為了延續現有的一切,還是創造全新的可能?』
這一次,林墨的回答非常迅速:『我會用它保護“選擇的自由”。讓想延續的能夠延續,想創新的能夠創新,想探索的能夠探索。規則不應該成為枷鎖,而應該是保障多元可能性的基石。力量越大,責任越大——這責任不是替彆人做選擇,而是確保彆人有選擇的權利。』
問答的浪潮逐漸平息。林墨感覺到周圍的純白空間開始波動,如同水麵的漣漪。那些曾經湧入的園丁記憶開始“退潮”,但留下了某種印記——不是知識,而是一種更深層的理解。
他“看到”自己麵前出現了一扇門。
一扇樸素的光之門,門後是一片更加深邃的空間。
『最後的問題。』一個聲音響起,這一次不再是無數聲音的重疊,而是一個清晰、溫和的男性聲音,『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在你所愛的人和宇宙的存續之間做出選擇,你會怎麼做?』
林墨的意識震顫了。
這不是假設性問題。他想起了在守望者試煉中看到的推演——那個97.3概率的犧牲結局。
『我會找到第三條路。』他最終回答,『我會用儘所有智慧、力量和可能性,去尋找一個既能守護所愛之人,又能保全宇宙的方法。如果最終不得不選擇……』
他停頓了,意識中閃過李靜的臉,張猛、蘇婉、莉娜、艾薩拉、卓瑪……所有他珍視的人。
『那我會選擇守護所愛之人。』林墨的聲音在意識空間中清晰而堅定,『不是因為我自私,而是因為如果連眼前具體的人都守護不了,所謂的“保全宇宙”又有什麼意義?宇宙是由無數具體存在構成的抽象概念,如果為了保護這個概念而犧牲構成它的每一個個體,那這個概念本身就已經變質了。』
說完,他等待著審判。
幾秒鐘的寂靜後,那個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有趣的答案。和當年那些園丁們都不一樣。他們大多選擇了“大局為重”。』
光之門緩緩打開。
『進來吧,鑰匙。讓我們麵對麵談談。』
靜默星區邊緣,戰場。
凱恩駕駛的銀色快艇如同幽靈般切入戰局。守墓人衛隊的三名成員同時舉起金屬長杖,杖頭的晶體爆發出刺眼的銀光。
“靜默領域——展開!”
無形的波動以三人為中心擴散開來,形成一個半徑約五十公裡的球形區域。區域內,所有的能量流動突然變得遲緩、粘稠。那三艘追擊疾影號的加速派突擊艦瞬間如同陷入泥潭,艦身上的暗紫色光芒急劇暗淡,推進器的尾焰縮短、閃爍。
“有效!但隻能維持三分鐘!”衛隊領隊的聲音傳來,“快行動!”
凱恩已經動了。金色光暈在他身上爆發出前所未有的亮度,他整個人化作一道金色閃電,直撲最近的那艘突擊艦。
這一次,他沒有使用“淨化”,而是直接攻擊。
金色光芒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柄巨大的光錘,狠狠砸在突擊艦的艦首。沒有爆炸,但艦體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整艘船被硬生生砸得向後翻滾,護盾閃爍幾下後徹底熄滅。
“張猛!聽得到嗎?”凱恩通過公共頻道呼叫。
疾影號的通訊頻道裡傳來張猛夾雜著雜音的聲音:“凱恩?!你他媽從哪兒冒出來的?”
“沒時間解釋!你們的船還能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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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護盾剩37,主推進器受損,但還能跑!”
“跟著我!”凱恩又撲向第二艘突擊艦,金色光錘改為光刃,直接切向艦體中部,“守墓人的領域隻能維持三分鐘,我們必須在這段時間內解決戰鬥或者撤離!”
疾影號艱難地調整航向,跟上凱恩。艦橋上,張猛、鐵砧和扳機都帶著傷——剛才的追擊戰中,一發近失彈的衝擊波震傷了艦體內部,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撞傷。
“老大呢?”張猛一邊操控艦船一邊問,“他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他在接受試煉,爭取獲得熵增調節器的控製權。”凱恩簡短解釋,“現在沒時間多說,先解決眼前的麻煩!”
第二艘突擊艦在凱恩的攻擊下艦體破裂,暗紫色的能量從裂縫中泄漏出來,在靜默領域中形成詭異的慢動作噴發。艦船失去動力,開始緩慢旋轉著飄離。
第三艘突擊艦的指揮官顯然意識到了危機。那艘船強行激活了某種備用係統,艦身上的晶體發出刺目的紅光,竟然在靜默領域中強行“擠”出了一小片活動空間。
“他們在抵抗領域壓製!”守墓人衛隊領隊喊道,“強度超出預期!領域可能提前崩潰!”
“多久?”凱恩問。
“最多一分鐘!”
凱恩咬了咬牙。他看向第三艘突擊艦,那艘船已經開始重新充能主炮,炮口對準了疾影號。
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疾影號的武器控製台上,鐵砧突然開口:“給我十秒。”
“你要乾什麼?”張猛問。
鐵砧沒有回答,隻是飛快地操作著。他調出了莉娜改造武器係統時隱藏的一個功能——“定向規則乾擾彈”。這種彈藥原本設計用來對付高階能量生命,原理是發射一團高度不穩定的規則碎片,擾亂目標周圍的規則結構。
“我們沒有測試過這玩意兒!”扳機喊道。
“現在測試。”鐵砧冷靜地說完,按下了發射鍵。
疾影號側舷的一個小型發射管射出一團不起眼的灰色光球。光球慢悠悠地飄向第三艘突擊艦——在靜默領域中,一切運動都變慢了。
當光球接觸到突擊艦護盾的瞬間,異變發生了。
那團灰色光球沒有爆炸,而是“溶解”了。但它溶解的地方,護盾出現了一個扭曲的、不斷擴大的空洞。空洞邊緣的規則結構變得混亂不堪,光在扭曲,能量流在打結,連艦體本身都開始出現不規則的變形。
“規則崩解……”凱恩喃喃道,“你們怎麼會有這種技術?”
“莉娜小姐的創意。”鐵砧說,“她說如果遇到打不過的敵人,就讓他們‘不好過’。”
第三艘突擊艦在規則崩解的影響下徹底失控。艦體開始自我折疊,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揉捏的麵團。內部的加速派成員甚至來不及逃生,整艘船在幾秒內坍縮成一個不斷閃爍的奇點,然後——
消失了。
不是爆炸,而是直接從物質宇宙被“抹除”。
靜默領域在這一刻崩潰。守墓人衛隊的三名成員同時悶哼一聲,杖頭的晶體光芒暗淡了許多。
“領域過載……”衛隊領隊喘著氣,“我們需要休息。”
凱恩迅速掃視戰場。第一艘突擊艦失去動力在飄蕩,第二艘正在泄漏能量,第三艘被徹底抹除。威脅暫時解除。
“疾影號,跟上我。”他說,“我們回靜默星區。”
“收到!”張猛操控著受損的偵察艦,跟在銀色快艇後方。
五分鐘後,他們穿過規則屏障,進入靜默星區。當靜默星區特有的“安靜”包裹住艦體時,張猛才真正鬆了口氣。
“媽的……還以為這次真要交代了。”
地球,東海基地醫療區。
帕拉斯再次睜開眼睛。這一次,她的意識顯然更加清醒。李靜坐在病床邊,手裡拿著水杯和毛巾。
“你醒了。”李靜輕聲說,“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