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卷宗,清冷的聲音在堂中響起:“諸公總想著如何發糧,如何施恩。”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所有麵露不解的官員。
“卻忘了,要先讓那些凍僵了心的人,重新生出吃飯的念頭。”
最終,那份《災年供膳令》被徹底修改。
官府不再主導施粥,而是改為“鄰裡共灶”法,朝廷的物資,不再是糧食,而僅僅是補貼最難獲取的燃料與鹽巴。
更西邊的邊境村落,柳如煙正頭痛於一場一觸即發的械鬥。
因罕見的凍災斷了炊煙,相鄰的兩個世仇村落,為了爭奪最後一批官府調撥的糧食,已經拔刀相向。
柳如煙帶來的調解團並未急著開倉放糧,反而是在兩村之間的空地上,擺出了三隻極具當地特色的祖傳陶罐——白罐存米,黑罐記賬,紅罐儲火種。
“飯,可以今日你多我少,明日我多你少。”當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指著陶罐,聲音蒼老而有力,“但火,不能分。火種一分,人心就散了,誰也活不成!”
在柳如煙的注視下,兩村的代表人物,共同執起一根長長的火鉗,鄭重地從那隻象征著“香火不斷”的紅罐中,引出了一塊燒得通紅的木炭,共同點燃了廣場中央的篝火。
一鍋熱氣騰騰的雜糧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
柳如煙立於人群之外,心頭巨震。
這不正是陳默早年為了調和軍中那些互不統屬、矛盾重重的散兵遊勇,所創設的“共火契約”嗎?
用最原始的儀式,將所有人的生存需求,與一團不可分割的火焰牢牢綁定。
她下意識地想取出卷軸記錄,但筆尖懸於空中,卻遲遲沒有落下。
最終,她收起卷軸,默默地走入分粥的隊列,從一個敵對村落的村民手中,接過了一碗溫熱的湯羹。
那溫熱順著喉嚨滑入腹中,仿佛也聽見了那句已經深埋在她記憶裡的久遠低語:“吃飽的人,才不會有心思去搶彆人碗裡的東西。”
中原腹地,程雪正在主持一場關於“國家災備炊事規範”的修訂會。
一份民間呈上來的《寒夜保命五步法》手稿,引起了她的注意。
其中詳細描述的“懸食緩烘術”,通過微弱熱源長時間烘烤,最大限度激發食物香氣並保留能量,這分明是陳默獨創的“低溫活化法”的民間演化版。
此法要求對火候有極致的控製,原本隻在死士營中作為絕境求生的秘技流傳。
她立刻下令追查手稿來源。
結果出人意料,手稿的口述者,竟是一名偏遠山村裡的盲眼老嫗,由其孫女代筆。
當被問及此法師承何人時,那紮著羊角辮的少女歪著頭,努力回憶著。
“奶奶說,是很久以前的一個下大雪的夜裡,有個借宿的阿叔教的。她看不見那阿叔長什麼樣,隻記得他一邊攪著鍋裡的糊糊,一邊哼著奇怪的調子,像是在數自己的心跳。”
程雪合上了冊子,沉默良久。
她最終放棄了在規範中追溯此法創始人的想法,隻是在扉頁上,親筆加注了一行字:
“所有被寒冷驗證過的生存智慧,都值得被永遠流傳。”
冰封的穀道中,李昭陽正護送一批緊急藥材。
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讓一名隨行的醫者當場失溫倒地。
“棄車!拆帳篷!”李昭陽當機立斷。
他命眾人將所有帳篷的支架拆下,以特殊的結構交叉搭建,再覆上油布,竟在風雪中構築起一個如同蜂窩般的臨時窩棚。
十幾人擠在裡麵,彼此的體溫竟形成了一股微弱的熱量循環。
他又令人輪流含服糖塊,保持血糖,防止昏迷。
有人驚歎此法精妙,簡直是神來之筆。
李昭陽隻是望著風雪,苦笑一聲:“我跟一個死活不肯承認自己會做飯的兄弟學的。”
深夜值守,他看著窩棚內那一道道微弱起伏的呼吸,在心中低語:“阿默,你這家夥,現在是不是也在那片該死的雪地裡,教彆人怎麼讓火苗低著頭活下去?”
晨光熹微,陳默終於跋涉到一處廢棄的驛站。
驛站的屋簷下,蜷縮著一個少年,渾身凍得僵紫,氣息已如風中殘燭。
陳默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脈搏,從懷中摸出隨身攜帶的最後半塊藥餅。
他將其小心地碾碎,混入雪水,撬開少年的嘴灌了下去。
隨後,他解開自己早已磨破的衣襟,將少年那雙冰塊般的手,貼在自己溫熱的胸口。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眼睫微動,終於睜開了一絲縫隙,顫聲問:“你……你是誰?”
陳默沒有回答,隻是將身上那件破舊棉袍蓋在他身上,聲音沙啞地留下一句:“一個路過燒火的。”
說罷,他拄著一根枯枝作杖,再次起身,頭也不回地踏入了茫茫雪原。
而在千裡之外的京城舊巷,一片雪花悠悠飄落,穿過殘破的亭台,落入早已荒廢的宰相府後院那口枯井之中。
井底,一片雪花悄然飄落,輕輕覆蓋在一塊被歲月侵蝕得不成樣子的炭跡之上。
那曾是他簽到冊的殘片,如今的形狀,像極了一隻燃儘燈油、徹底熄滅的古樸燈盞,靜靜地躺在歲月深處。
風,似乎比之前更冷了。
那不僅僅是來自極北寒原的冰雪氣息。
似乎,在那遙遠的天際儘頭,一座名為“白頭隘”的雪山之巔,風中傳來了一絲微弱而絕望的、金屬撞擊的脆響,如同商隊馬匹脖頸上懸掛的銅鈴,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發出的哀鳴。
那聲音在無垠的風雪中飄蕩了片刻,便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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