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雨,同樣的心境,隻是當年是震撼與不解,如今,卻是深切的懂得與共鳴。
雲霧繚繞的山村學堂,柳如煙看著眼前幾個渾身是泥,卻興奮得滿臉通紅的學生,明媚的眼眸中滿是讚許。
她的學生們自發組織了“尋種隊”,走遍了方圓百裡的山川溝壑,隻為尋找和記錄那些瀕臨滅絕的野生植物。
“先生,您看!”為首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濕布包裹的植株,“我們在一處懸崖的石縫裡發現了這個!對照了您給的古籍圖譜,它……它好像是失傳已久的‘霜米草’!”
柳如煙接過,心中猛地一跳。
她細細看著那鋸齒狀的葉片,以及根莖上獨特的紫色紋理,一股熟悉的記憶湧上心頭。
這,正是當年陳默潛入影閣,在翻閱一份關於極北之地物產的密檔時,用指尖在圖譜旁輕輕敲擊,並低聲自語“此物耐寒勝雪,可代稻越冬”的失傳物種!
他無意間的一個舉動,竟在多年後,由這群山裡的孩子,變成了現實。
她不動聲色地將霜米草交給少年,溫言道:“做得很好。接下來,嘗試擴種,仔細記錄它的生長習性。但切記,不要上報官府,也不要在此地立碑記功。就讓它安安靜靜地長,讓山風和鳥雀把它帶到更遠的地方去。有時候,讓一樣東西自己長,比什麼都強。”
深夜,柳如煙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又站在了那片被大火焚毀的影閣廢墟之上,四麵八方都是燃燒的卷宗和斷裂的梁木,代表著她血腥而迷惘的過去。
然而,這一次,她的手中沒有握著淬毒的匕首,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株在火光映照下,綠得刺眼的霜米草新芽。
中原,官道。
程雪正審核著一部由朝廷下令編纂的《民間自救錄》的稿件。
當看到其中一段時,她執筆的手微微一頓。
“庚子年大旱,河洛之地赤地千裡。有異人自西而來,授當地村民以碎陶為窖,蓄積夜露;以骨灰為肥,滋養地力;以破殼催芽,加速萌發。三月之後,焦土複耕,活人無數。此法今已在十七縣通行,然‘異人’姓甚名誰,籍貫何處,無人確知。”
一旁的主編探過頭來,建議道:“程大人,此處是否應加上‘待考’二字?畢竟,如此濟世之功,不能無名無姓。”
程雪緩緩搖頭,眼神堅定:“不必。有些名字,忘了,才是真的記住了。”
她提起筆,在稿件旁批注道:“此非一人之功,乃天地之法,經由人手,重歸於民。法若在,則人人皆是‘異人’。”
返程途中,驛站歇腳。
她看見路邊有幾個孩童,正用樹枝在地上興致勃勃地畫著什麼,嘴裡還哼著自編的歌謠。
“罐兒罐兒埋得深,夜裡喝飽水解困。等到太陽一出來,喂給旁邊的小苗苗。小苗苗,快長高,芽兒頂石頭往上奔!”
程雪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
這,就是她想看到的未來。
知識不再被鎖在廟堂與書齋,而是化作了田間的歌謠,成了文明的基石。
北境,軍屯。
已是邊軍副將的李昭陽,正巡視著一片舊部戍守的防區。
他欣慰地看到,哨崗後的空地上,被士兵們開辟出了一片片生機勃勃的小菜園,裡麵種滿了艾草、茴香和鼠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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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得不錯啊!”他拍著一個哨長的肩膀,笑問道,“這玩意兒種了乾嘛?”
哨長嘿嘿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回將軍!艾草和茴香能驅蚊避瘴,這鼠曲草餓的時候還能熬湯救急!都是老兵們傳下來的法子。”
說著,他神秘地把李昭陽拉到營房,指了指每個士兵的床鋪底下。
那裡,無一例外,都藏著一個小小的陶罐。
李昭陽拿起一個,打開一看,裡麵是混合著草籽和穀物的種子,還用油紙包著一小撮草木灰。
罐子上,貼著一張標簽,寫著:“戰時應急糧,三日份”。
李昭陽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這是……誰下的命令?”
哨長撓了撓頭:“沒人下令啊!就是這些年,一茬一茬的老兵帶新兵,慢慢就都這麼乾了。說是萬一被圍了,斷了糧草,靠這點東西,能多撐幾天,多殺幾個敵人!”
李昭陽摩挲著那冰涼的陶罐,許久無言。
忽然,他爆發出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
“好啊!好啊!從前,我們隻知道靠將軍的將令去打仗送死。現在,他娘的連一個炊事兵都知道怎麼養活自己,怎麼在絕境裡紮根了!”
這支軍隊,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打不垮、餓不死的靈魂。
邊地小院,夜色如水。
韓九趕集歸來,剛卸下擔子,就聽聞鄰村有個小兒高熱不退,請了好幾個郎中都束手無策,眼看就要不行了。
他心裡一動,一個塵封多年的方子猛地從記憶深處跳了出來。
“三草退熱湯”——以荊芥清熱,以鼠曲草祛濕,以野豌豆嫩葉解毒,三者合煎,專治風寒引起的高熱不退。
這是當年在死士營的炊事房裡,那個總在角落裡默默觀察、記錄的布衣男子,親手教給他的。
為的,就是在軍中缺醫少藥時,能用最常見的野草,救下兄弟們的命。
韓九二話不說,抄起藥鋤,連夜奔赴山野,采來三味青草,親自煎好,送至鄰村。
一碗湯藥下肚,那孩子竟真的出了一身大汗,高熱漸退,轉危為安。
消息傳開,鄉人們感激涕零,湊錢要為他立一塊“神醫碑”。
韓九卻死活不肯,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那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一個土方子,不值一提!”
深夜,他回到自己那油煙熏天的灶房。
借著昏黃的油燈,他找到一塊還算平整的泥壁,用那把切了半輩子菜的菜刀,一筆一劃,將“三草退熱湯”的方子,深深地刻了進去,就像當年在炊營中,那些被油煙熏得發黑的戰術地圖一樣,成為了這間屋子的一部分。
他做完這一切,直起身,望向窗外。
春風,正悄無聲息地拂過田壟上剛剛冒頭的青苗,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
陳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鹽堿地的儘頭。
他一路向著更高的山脈行去。
腳下的土地,由白變黃,由黃轉褐,植被也漸漸從稀疏的鹽生植物,變成了堅韌的灌木與雜草。
他感覺到了。
這片天地間,一股無形的、堅韌的、自下而上的力量,正在蘇醒。
它不需要英雄的引領,也不需要帝王的敕令。
它在孩童的歌謠裡,在主婦的灶台邊,在士兵的行囊中,在農人的田壟間,悄然生長,盤根錯節。
他,已經可以放心地,去做那件更重要、也更危險的事了。
他的目光,越過眼前漸漸恢複生機的平原,投向了遠方地平線上,一個矗立於山脊之上的、孤獨而堅硬的黑點。
那是一個早已廢棄了不知多少朝代的坐標,一個被遺忘的、曆史的墓碑。
而他此行的終點,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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