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萱心中不悅,麵上仍帶笑:“何大人此言何意?難道懷疑此畫來曆?”
“不敢。”
何明風拱手,卻話鋒一轉,“隻是下官記得,青藤山人沈石溪,似乎卒於令元三十七年冬。這落款‘令元四十年春’……”
他頓了頓,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人已逝去三年,如何能作畫?”
廳內瞬間死寂。
馬成遠的笑容僵在臉上。
工房周主事張大了嘴。
幾個屬官麵麵相覷,想笑又不敢笑。
柳如萱的臉色“唰”地白了。
她猛地看向那落款,又看向馬宗騰,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馬宗騰這時才緩緩放下茶盞,目光從畫卷移到柳如萱臉上,神色平靜得看不出情緒:“柳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我、我……”
柳如萱腦子一片空白,“這畫是家父從江南‘墨寶齋’購得,那掌櫃說是真跡,還、還立了保真文書……”
“保真文書?”
馬宗騰輕輕搖頭,“古玩行當的保真,十張裡九張是廢紙。柳姑娘怕是被人騙了。”
他示意隨從收畫,語氣溫和卻疏離。
“此畫工雖佳,但年份不對,應是後人仿作。柳姑娘心意本官領了,畫還請收回。”
柳如萱僵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八百兩銀子打了水漂不說,還在馬禦史、馬知府和這麼多官員麵前丟了這麼大的人!
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手指緊緊攥著衣袖,指尖都掐白了。
馬成遠趕緊打圓場:“哎喲,這、這古玩行當水深,柳姑娘一個閨閣女子,不懂也是常情。”
“馬禦史慧眼如炬,一眼辨真偽,下官佩服!佩服!”
他邊說邊給柳如萱使眼色,示意她快下台階。
柳如萱勉強福了一禮,聲音發顫:“是如萱眼拙,差點……差點以贗品汙了馬禦史的眼。”
“這畫、這畫我拿回去,定要找那掌櫃理論!”
她讓丫鬟接過畫卷,幾乎是小跑著出了清風院。
那藕荷色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時,廳裡不知誰先“噗”了一聲,隨即響起一陣壓抑的低笑。
馬成遠擦了擦額角的汗,乾笑道:“這柳家小姐,也是好心辦壞事……”
馬宗騰擺擺手,看向何明風:“何通判倒是博聞強識,連沈石溪的生卒年份都記得。”
何明風拱手:“下官在國子監時,曾協助整理過書畫目錄,碰巧記得。”
“碰巧記得。”
馬宗騰重複了一遍,唇角似乎彎了彎,又很快恢複平靜。
“看來何通判不僅善理刑名,於文墨一道也有造詣。馬知府,你手下有人才啊。”
馬成遠連聲稱是,心裡卻犯嘀咕。
這何明風,什麼時候對書畫也有研究了?
又閒談幾句,眾人散去。
何明風以“水利要務”為由,請馬知府移步商議。
馬成遠本就覺得尷尬,順勢告辭。
清風院重歸清淨。
馬宗騰端起已經涼了的茶,喝了一口,忽然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