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爾做出了一個在旁人看來近乎瘋狂的決定。他下令,在限製陽娃物理自由的前提下,給予她接觸帝國藏書經嚴格篩選)、提供黏土、素帛、顏料等物的權限。他要看看,這具近乎“道”的“器”,在哲學與藝術的領域,能拓展至何等境地。這既是觀察,也是一場豪賭,賭注是可能顛覆現有認知的“新知”,風險則是這“新知”可能蘊含的不受控的力量。
命令執行之初,看守與學者們皆感困惑。他們將一批涉及柏拉圖理想國、東方道家典籍、埃及神話以及羅馬建築藝術的卷軸送入石室,同時搬入了塑造用的黏土與繪畫工具。他們以為會看到困惑、掙紮,或是基於其特殊狀態的胡言亂語。
然而陽娃的反應,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她並未急切地撲向那些知識的載體,而是以一種近乎儀式的沉靜,先用指尖輕輕拂過黏土的表麵,感受其濕潤與可塑性;再嗅聞顏料的氣息,分辨礦物與植物的不同;最後,才將目光投向那些堆積的卷軸。她的閱讀方式也與眾不同,並非逐行逐句,而是快速翻閱,目光如掃描般掠過,仿佛在捕捉文字背後流動的“意”,而非符號本身。
數日後,她開始了“創作”。
她不用畫架,而是將大幅素帛鋪於地麵,以手代筆,蘸取濃淡不一的墨汁與顏料,在帛上揮灑。畫作並非具體形象,而是流動的線條、暈染的色塊,交織成一種奇異的韻律。觀者若久視之,會恍惚覺得其中既有星河流轉的浩瀚,又有血脈運行的微茫,一種超越形質的“氣”與“勢”撲麵而來,令人心神搖曳。
她的雕塑更是驚人。黏土在她手中仿佛擁有了生命,被她塑造成一種自我環抱、首尾相連的流線形態。那形態既非男非女,亦非任何已知的生物,光滑的表麵下蘊含著強大的內在張力,仿佛一個微縮的、自給自足的宇宙模型。她稱之為“元胎”。
更令人側目的是她的言論。當某位被指派記錄其言行的學者一位飽讀詩書的希臘人)試圖與她探討柏拉圖的“理型世界”時,陽娃平靜地回應:“追尋彼岸的影子,不如照亮此岸的實相。理念存於萬物紛紜之中,如同大海存於每一滴海水。分割,即是迷失。”
學者追問:“那何為實相?”
陽娃指向她創作的抽象畫與“元胎”雕塑:“此即是。非模仿,非象征,乃是‘道’之動勢在此間的直接顯化。它們不表達什麼,它們自身即是一種‘存在’。”
她開始自發地闡述她的“哲學”,語言如同經過高度提煉的詩歌,又帶著青銅鏡麵般的冷硬與清晰:
“時間非線,是環;空間非域,是繭。”
“征服帶來廢墟,包容方生家園。”
“最強之力,非摧垮外物,而是消弭內外的界限。”
“知識若成枷鎖,不若無知;無知若近本源,便是大智。”
這些話語被一字不差地記錄,呈送到維吉爾麵前。他獨自在書房中翻閱這些記錄,指尖竟微微發涼。陽娃的思想,並非體係的構建,而是對現有認知根基的爆破與重構。她輕描淡寫地越過了倫理、邏輯、甚至神學的藩籬,直指一種近乎冷酷的宇宙真相。她的藝術,則是這種思想的物化,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原始而精密的力與美。
維吉爾意識到,他釋放出的,並非僅僅是一個擁有新奇觀念的實驗體,而是一個可能孕育著全新文明範式或者說,反範式)的源頭。陽娃的“拓展”,不是在已有的哲學藝術殿堂裡添磚加瓦,而是在旁邊,用完全不同的材料與法則,開始構築另一座無法以現有標準衡量的、奇詭而恢弘的建築。
他在筆記上寫下新的觀察:
“陽娃之思之行,已非‘學習’與‘創造’可概括,乃是‘映照’與‘顯化’。其哲學非辯論之術,其藝術非愉悅之工,皆為‘道’之碎片通過此‘器’的自然流溢。其危險性不在於破壞,而在於……提供另一種存在的終極可能性,一種足以讓現有秩序基石鬆動的‘吸引力’。”
他合上筆記,目光透過狹小的石窗,望向外麵羅馬城夜晚的零星燈火。陽娃如同一顆被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悄然擴散。這漣漪,最終會撫平水麵,還是將整個水潭引向不可預測的風暴?維吉爾感到一種久違的、混合著恐懼與極度興奮的戰栗。他必須更近一步,不僅要觀察,還要引導,甚至……嘗試“使用”這股力量。帝國的未來,或許真係於這具掙脫了陰陽低級矛盾的、名為“陽娃”的“器”之上。而第一步,或許是讓她接觸更“現實”的問題,看看她的“近道”之思,如何應對世俗的權謀與紛爭。
喜歡林衝君請大家收藏:()林衝君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