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四:農事,辨認五穀種子、說播種時節
·帳五:廚藝,和麵、切菜、生火
·帳六:醫藥,認十種常用草藥
·帳七:算賬,給一本假賬找錯
·帳八:營造,看簡易房梁圖說承重點
·帳九:舟車,說車軸為何要上油、帆如何借風
·帳十:雜項,包括辨認北美帶回的奇物:齊特琴、土著編織器、羅馬日晷零件
多數子弟進帳時滿臉嫌惡。李崇文的兒子李晟抽到農事帳,盯著那袋種子看了半晌,低聲問考官:“這……就是稻?”
但也有例外。一個兵部主事的兒子,在鐵匠帳裡掄錘像模像樣,後來才知他常去軍營幫修兵器。還有個翰林院編修的女兒——因詔書說“子弟”未限男女,她主動來試——在算賬帳裡,半柱香找出三處錯漏,考官驚訝:“姑娘跟誰學的?”她答:“家中田莊賬目,母親教我管的。”
最讓人動容的是個禦史的次子,瘦弱蒼白,在木工帳裡刨木料時,手被木刺紮出血,卻堅持刨完。出帳時,他小聲對石磊說:“大人,我以前覺得工匠低賤……今日自己動手,才知道做成一件東西,這麼難,也這麼……實在。”
石磊點頭,在冊子上記了一筆。
四、殿前對質
申時末,所有試畢。
二百四十三人重新列隊廣場,鴉雀無聲。劉混康拿著彙總冊子,走到台階邊緣。
“王漸。”
錦衣少年一顫,出列跪下。
“你卷上寫‘請賑、請兵、請能臣’。”劉混康問,“若朝廷無賑可撥、無兵可派、無能臣可遣,你當如何?”
王漸額頭觸地:“臣……臣不知。”
“那你可知,”劉混康聲音轉冷,“你上月賭輸的三百兩銀子,若換成糧,可救多少饑民?”
王漸癱軟在地。
“李晟。”
李晟出列,還算鎮定。
“你說‘薄賦斂以治民’,有理。”劉混康道,“但若縣庫空虛,賑災錢糧從何而來?若減賦後官俸不足,胥吏貪墨如何防?”
李晟張口結舌。
“還有,”劉混康翻了一頁,“你說工匠是‘賤業’。那你身上錦衣、口中美食、住的廣廈,哪樣不是‘賤業’所出?”
李晟麵紅耳赤。
一個接一個,劉混康點出十餘人,各問其短。有人答得尚可,有人語無倫次,有人痛哭流涕。
最後,劉混康合上冊子,麵向所有人:
“你們覺得朕苛刻?覺得朕羞辱士人?但你們可知道,就在此刻——”
他指向北方:“金帳汗國的漢人移民,正在雪原上築城。他們中,有中原逃荒的農民,有江南破產的織戶,有被海盜擄賣的書生。沒人給他們蔭襲,沒人為他們鋪路。冷了,自己伐木生火;餓了,自己獵獸耕種;外敵來了,自己拿起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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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風聲呼嘯。
“他們活得很難,但活得有尊嚴——因為每一口飯、每一寸土,都是自己掙來的。”劉混康頓了頓,“而你們,生在錦繡叢中,長於婦人手內,讀聖賢書卻不知民生疾苦,食百姓膏腴卻視工匠為賤役。這樣的‘棟梁’,大宋要之何用?天下百姓,憑什麼供養你們?”
無人敢答。
“現在宣判。”劉混康展開最終名錄。
一等三科皆優):七人。包括趙拓、那位會管賬的姑娘、兵部主事之子。
二等兩優一平):二十一人。
三等一優兩平):四十六人。
四等三平或兩平一劣):九十八人。
五等三劣或兩劣一平):七十一人。
劉混康念出最後一等名單時,廣場上響起壓抑的抽泣聲。
“五等者,七十一人。”他抬頭,“給你們三天,與家人告彆。正月初一,隨使團北上,赴金帳汗國新城‘朔方鎮’,充實習吏員。五年為期,其間無特旨不得歸。”
一個少年崩潰大喊:“陛下!漠北苦寒,這是要我們去送死啊!”
“送死?”劉混康看向他,“朔方鎮現在有三萬移民,男女老幼都有。他們能活,你們就不能?還是說,你們覺得自己比平民百姓更金貴?”
他轉身,準備回殿,又停住:
“對了,朕會傳旨朔方鎮守:這七十一人,無特權,無優待,與移民同食同宿。做得好,五年後或許能當個真正的小吏。做不好……就留在那兒,當個普通百姓吧。”
五、送行日:風雪出汴梁
正月初一,汴梁城外十裡長亭。
七十一輛簡陋馬車排成長隊,每車隻許帶一箱行李。送行的家眷哭成一片,有母親暈厥的,有妻子拽著車轅不放的,有老父老淚縱橫塞銀票被侍衛擋回的。
王璞抱著兒子,老淚縱橫:“漸兒,是為父害了你……往日太縱著你……”
王漸卻反常地平靜。這半月,他把自己關在房裡,把那本隻寫了八個字的答卷,看了無數遍。最後一天,他去城南見了那個被自家強買田產的老農之子——對方已是個瘸腿的泥瓦匠。他沒道歉,隻深深一揖,留下一袋銀子。
“父親,”王漸低聲道,“兒子此去……或許不是壞事。”
李晟也在車上。他來時,袖裡藏著那歌姬偷偷塞的荷包,裡麵不是金銀,是一縷青絲,一張字條:“妾等君歸。”
最讓人意外的是,那七十一人中,竟有六人主動多帶了東西:一個是木工刨子,說是“路上練手”;一個是醫書;還有四個,湊錢買了一車汴梁菜種——說漠北或許能種。
劉混康沒有露麵。他站在汴梁城牆上,看著車隊在風雪中漸行漸遠。
曹憲在一旁感歎:“陛下這一劑虎狼藥,不知能救幾人。”
“救一個,算一個。”劉混康道,“救不了的,至少不再禍害百姓。”
石磊匆匆上城樓,遞上一封信:“朝霞城來的,石光明兄長親筆。”
劉混康展開,信很短:
“聞陛下考宦門子弟,不合格者發漠北。光明在朝霞城亦設‘少年營’,收各族頑劣孩童,令其墾荒、做工、自食其力。初時哭鬨,三月後,眼中有光矣。另:維吉爾、陽娃已抵大洋洲南岸,維吉爾來信言‘此間空白,正好重畫’。陽娃則開始收集土著歌謠,雲‘欲作一曲,納海浪、鳥鳴、拓荒者歎息於一體’。此或即陛下所謂‘備萬物於一己’?”
劉混康折起信,笑了。
風雪更緊了。遠處車隊已成黑點,即將消失在地平線。
這些錦衣玉食長大的少年,將要去的地方,沒有歌樓酒肆,沒有父蔭庇護。隻有茫茫雪原,和必須靠自己的雙手才能掙來的明天。
他們會恨他嗎?會。會有人死在路上嗎?或許會。但活下來的那些,五年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劉混康想起北美那些移民的眼睛——在絕境中,反而亮起的那種,屬於“人”的光。
“傳旨朔方鎮,”他忽然說,“每月,讓這些‘實習吏員’給家裡寫封信。信不必審查,讓他們寫真實所見、所感、所學。”
“陛下?”曹憲不解。
“讓他們父母看看,”劉混康轉身下城,“他們的兒子,在怎樣活著。也讓汴梁城這些還在醉生夢死的‘棟梁’們知道——”
他頓了頓,聲音隨風雪飄散:
“這世道,變了。”
城牆下,汴梁城的除夕燈籠正一盞盞點亮,暖光映著積雪,像個巨大而精致的夢。
而北方,風雪正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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