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立刻搶道:“能!太能了!”
他一把攙住李老太太的胳膊,側身讓開,
“王大人快請進!院裡亂,您彆嫌棄!”
陳北道了聲謝,邁步進門。
韓誌遠緊隨而入,目光如鷹隼般迅速掠過院內,比上一戶略寬敞些,中間有塊磨光了石板的空地,四周歪斜地搭著五六個窩棚,但收拾得還算利落,晾曬的衣物也疊掛得整齊。
少年衝著正屋方向喊:“爹!爹!快出來!有貴客!把你珍藏的茶葉泡起來!”
趙守業隻聽到兒子要打他茶葉的主意,完全把“有貴客”給忽略了。
“臭小子!你又惦記老子的茶葉!”
屋裡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門簾“唰”地撩開,一個四十出頭、麵皮黝黑、手裡還捏著個舊算盤的中年漢子虎著臉衝出來,
“老子好不容易弄的二兩好茶,你這兔崽子成天不敢正事,今天偷點,明天拿點,藏都藏不住,看我今天打死你……!”
年輕人快速躲到陳北身後。
“爹!爹!爹,你不能打我,哪有當爹的天天對兒子喊打喊殺的,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陳北一頭的點點點......‘沒想到,這年輕人.....還是個熊孩子。’
“你個臭小子,不像話,你不是老子生的,難道還是從石頭縫裡鑽出來的......”
話說到一半,他看見了院中的陳北和韓誌遠,聲音卡在喉嚨裡,舉著算盤的手僵在半空。
少年躲到陳北身側,探出腦袋:“爹!這位就是王維王探花!西遊記也是他寫的!來問商國公坑人的事兒的!”
“王……王探花?”漢子臉上的怒容瞬間被驚疑取代,他慌忙放下算盤,下意識拍了拍並無線頭的衣襟,躬身抱拳,
“鄙人趙守業,見過王大人。犬子無狀,大人莫怪。快,快請屋裡坐!”
陳北拱手還禮:“趙掌櫃客氣了,是我們冒昧打擾。”
他瞥見對方手中的算盤和指節上的墨漬,
“趙掌櫃是做賬房營生?”
趙守業苦笑:“糊口罷了。以前在南街幾家鋪子做賬,南城一拆,鋪子沒了,東家也散了,
如今也就是給左鄰右舍記個零碎小賬,混口飯吃。”
他側身引路,“王大人,屋裡窄憋,您多包涵。”
正屋比窩棚略強,是原來的舊房框架,土牆、木梁,窗紙多處破損,用寫滿字的舊賬本紙仔細糊著。
屋內陳設簡陋,一桌、數凳、一櫃,角落堆著鋪蓋雜物,卻收拾得井井有條,桌麵上還攤開著一本墨跡半乾的賬冊。
趙守業用袖子使勁擦了擦最乾淨的一條長凳,請陳北坐下。少年已手腳麻利地從灶棚提來一壺熱水,又從一個鎖著的矮櫃頂層,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個小油紙包,撚出一小撮顏色發暗的茶葉,放入一個雖有缺口卻洗刷得雪白的粗陶壺中。
熱水衝下,一股極其清淡、近乎於無的茶香飄散開來。
“先生,陋室粗茶,您……您彆嫌棄。”趙守業搓著手,很是局促。
陳北卻雙手捧起少年斟入粗陶碗中的茶湯,那茶水顏色淺淡近乎白水。他低頭,細細嗅了嗅,然後緩緩啜飲一口。茶味極薄,卻乾淨,無黴無澀,顯然是主人家珍藏許久、不舍得動用的“體麵物事”。
他放下茶碗,看向趙守業,目光誠懇:“茶香在心,不在濃淡。趙掌櫃,這茶,是心意,我領了。”
趙守業聞言,怔了怔,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了些,眼底多了幾分真切的感慨。他也在對麵坐下,揮手讓還想旁聽的少年出去守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