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水司大院內,五十名漢子早已列隊完畢。
雖說還沒換上統一的號衣,手裡的家夥事兒也是五花八門,但經過昨日發餉那一遭,這幫人的精氣神全變了。
那是見了肉的狼,眼裡冒著綠光。
林昭負手站在台階上,視線緩緩掃過每一張臉。
有人低頭避開,有人挺直腰板迎上來,這些細微的反應,他全收在眼底。
“無規矩不成方圓。”
院子裡瞬間安靜下來,連咳嗽聲都沒了。
“咱們都水司自今日起,分設四司。”
“賬房司十人。孫鐵算!”
孫鐵算趕緊出列,腰板挺得筆直:“在!”
“你暫代司吏一職,許之一總領。哪怕有一個銅板的進出算錯了,我唯你是問。”
“是!”
孫鐵算激動得臉皮發紅,聲音都有些發顫。
“律法司十人。張全!”
那個曾被革職的刀筆吏張全大步邁出,抱拳道:“在!”
“你暫代司吏,宋濂宋大人總領。咱們是執法的衙門,律條用不熟就彆吃這碗飯。”
張全沉聲應道:“屬下明白。”
“武備司二十人。鐵山!”
鐵山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像座鐵塔般杵了出來。
“你暫代司吏,秦錚總領。誰要是拳頭軟了,就把他踢出去。”
鐵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人放心,俺的拳頭硬著呢。”
“巡查司十人。水清源!”
白發蒼蒼的水清源拱了拱手:“老朽在。”
“你暫代司吏,錢福輔助。通州碼頭的水有多深,您老比我清楚。”
水清源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分派完畢,院子裡一陣騷動。
有人歡喜,有人眼紅。
林昭看著這些微妙的表情變化,心裡已經有了數。
這幫人,能用。
他抬起手,院子裡又安靜了下來。
“你們都彆高興太早,但也彆灰心太快。”
“聽清楚我剛才用的詞,暫代。”
“三個月後,誰的差事辦得漂亮,誰就是正式的司吏。誰要是占著茅坑不拉屎,下麵的人隨時可以把他拽下來,取而代之。”
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得意的孫鐵算等人,後背瞬間緊繃。
而那些沒撈著官職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凶狠起來,死死盯著前麵那幾位的後腦勺。
林昭掃了一眼眾人,淡淡道:“散了吧,各司其職。”
眾人領命散去,院子裡很快空了下來。
唯獨一個人。
方謙。
那個跛腳的書生,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裡拄著那根被磨得光溜的木棍。
寒風吹起他的褲管,露出那條畸形的小腿。
“大人。”
方謙抬起頭,眼中帶著幾分不甘:“他們都有去處,我呢?”
林昭走下台階,在方謙麵前站定,視線落在他那條殘腿上。
“腿還疼嗎?”
方謙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冬天疼得厲害。”
“那走遠路肯定不行了。”
林昭點點頭:“提刀殺人也做不到。”
方謙攥緊了木棍:“大人是在嘲笑我?”
“不。”
林昭抬起頭:“我是在想,你還能做什麼。”
方謙咬著牙,腮幫子鼓起:“我有腦子!我有恨!隻要大人點頭,我這就去李東陽府門口撞死,把事鬨大!”
“那是蠢貨乾的事。”
林昭搖了搖頭。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都水司剛建,人心未穩。我需要有人幫我盯著。”
方謙心中一動:“盯著誰?”
“所有人。”
林昭轉過身:“賬房司的賬本,律法司的卷宗,武備司的操練,巡查司的巡查記錄。每一處,都不能出差錯。”
他頓了頓:“包括宋濂,包括許之一。”
方謙瞳孔微縮:“大人這是……”
“你雖腿腳不便,但腦子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