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握著筆,手腕僵硬,遲遲不敢落筆。
筆尖懸在祥瑞二字上方,墨汁滴落,在紙上暈開一團黑跡。
他抬起頭,臉色慘白:“大人,這奏折要是遞上去,咱們都得掉腦袋!”
“寫。”林昭放下茶盞,聲音平靜。
宋濂把筆一扔:“大人,這是欺君之罪!西山是皇家禁苑,您挖不出東西,咱們都得掉腦袋!”
“我說有,就一定有。”林昭站起身,走到書案前,將筆塞回宋濂手裡。
“就寫,臣夜觀天象,西山方向有異象。疑似地脈變動,或有礦藏顯露。為保龍脈安穩,臣願率都水司入山勘察。”
宋濂愣住:“這……”
“這就不是欺君了。”林昭淡淡道,“我隻是說疑似,又沒說一定有。”
宋濂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提筆,一筆一劃地寫下了那封足以讓都水司滿門抄斬的奏折。
一刻鐘後,奏折被快馬送出衙門。
宋濂癱在椅子上,臉色慘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
消息傳得比風還快。
奏折剛送進通政司,半個時辰後,複本就已經擺在了內閣首輔和六部尚書的案頭。
工部衙門,思補堂。
李東陽捏著那份抄錄的折子,先是一愣,隨即冷笑一聲。
“紫氣東來?龍吟之聲?”
他眯起眼睛,“這小子被逼急了,居然敢拿這種鬼話糊弄陛下。”
侍郎王謙拱手道:“尚書大人高明。封了他的石料木材,這就是釜底抽薪。”
李東陽沉默片刻,忽然道:“不對。”
“嗯?”王謙一愣。
“這小子行事從不魯莽。”
李東陽盯著折子,“他敢寫這種奏折,要麼是真瘋了,要麼……”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疑慮:“要麼,他真有把握在西山挖出點什麼來。”
王謙連忙道:“尚書大人多慮了。西山那地方,除了樹就是石頭,連隻野兔子都是皇家的。他去尋寶?尋死還差不多!”
李東陽沒有說話,隻是將折子隨手扔在桌上。
“欺君罔上,擅闖禁地,妖言惑眾。”
他伸出三根手指,“這三條罪名,足夠砍他十次腦袋。”
“明日早朝,看他怎麼死。”
......
紫禁城,禦書房。
皇帝朱批的手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魏進忠呈上來的那份奏折上。
“紫氣東來……”
他喃喃念著這幾個字,臉上露出幾分玩味。
魏進忠躬身道:“奴婢不懂天象。不過,這位林大人行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
皇帝輕笑一聲,將奏折合上。
“他這是被李東陽逼急了,想去西山找食吃。”
皇帝站起身,走到輿圖前,目光落在京城西側那片連綿的山脈上。
要是換個人敢寫這種奏折,早就被拖出去廷杖了。
但林昭不同。
那個少年曾在荊州府的後院裡,把一堆黑漆漆的煤灰變成了無煙無味的白煤。
那一夜的幽藍火焰,至今還印在皇帝的腦子裡。
那東西,可是實打實地變成了大晉邊軍的冬衣和軍糧。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道:“國庫又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