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齊宮孽海_華夏英雄譜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173章 齊宮孽海(1 / 2)

濼水,見證了數不儘的會盟與征伐。

公元前694年初春,水色深沉如墨。岸畔旌旗招展,青底玄鳥圖騰的齊國旗幟迎風獵獵,與黑底赤綬的魯國旗幟形成無聲的對峙,肅殺之意,沉甸甸地壓在這片開闊地上臨時搭建的盟壇周圍。雖值正月,北地的寒意未消,河風帶著淩冽的濕氣直撲人臉,吹動甲胄上冰冷的纓絡。

盟壇之上,青銅禮器在陰鬱天光下流動著幽深的光澤。魯公姬允,麵龐方正透著一貫的謹嚴威儀,寬袖博帶,玄色深衣配以金絲螭龍紋,肅然端坐於案幾之後。他的目光銳利而平穩,直直地迎向對麵那位氣度截然不同的君主——齊侯呂諸兒。案幾的對麵,齊襄公諸兒斜倚憑幾,姿態鬆弛閒適如臥榻觀花,內裡透著一股難以言表的鋒芒與傲睨,那是一種源自國力強大與天性桀驁的混合氣息,絳紫錦袍裹身,玉帶纏腰,幾縷垂下的發絲在風中肆意拂過線條剛毅的臉頰,唇邊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襯得那雙深邃的眼睛愈發莫測。禮官高亢的吟誦聲、牲血滴入玉敦的聲響、火焰爆燃的劈啪聲,以及空氣中濃烈的燔燎煙氣,都在這兩位國君銳利的目光交接中被悄然消解。

魯君姬允身側,端坐著此行的特殊人物——夫人文薑。她微微垂首,素手安靜地交疊於膝上。一身繁複莊重的玄褘深衣,綴滿細密的金線雲雷紋,堆疊如雲的高髻上插著精致的金步搖。她的存在,仿佛是儀式洪流中一處幽靜的孤島,隔絕了周遭所有的喧嘩與莊重。隻有那偶爾從濃密如蝶翅的眼睫下極快地掠過的一瞥,迅疾得仿佛錯覺,隻在掃過齊侯諸兒的方向時,才泄露一絲幾乎無法捕捉的波痕,旋即又歸於深邃的沉寂,不留任何餘韻。

濼水湯湯流淌,盟約在周密的古禮中塵埃落定。旗幟、甲士、華蓋、車駕卷起的煙塵如同巨獸的吐息,緩緩地、沉重地轉向齊國都城臨淄的方向。魯公姬允端坐於四匹駿馬牽引的墨車之中,車飾肅穆。他的夫人文薑則乘坐著另一輛緊隨其後的安車,車帷深垂,遮蔽了她的容顏。車行平穩,木輪碾過春日裡尚且堅硬板結的土地,發出規律單調的轆轆聲。

前方,齊侯呂諸兒那裝飾著華麗玄鳥紋徽的駟馬軒車早已一騎絕塵,將大隊甩在身後。他獨坐車內,儀仗護衛皆被屏退於車後,寬敞的車廂內竟顯得異常空洞。窗邊帷幕被他粗魯地撩開一角,凜冽的風灌入,吹散車內暖爐熏染的沉悶氣息,也揚起他散落的鬢發。

諸兒一隻手緊握著腰間絲絛束帶上的堅硬物件,另一隻手將掌中之物舉到眼前——一枚斷簪。玉質剔透,斷口參差鋒利,殘存的前端僅餘鳳首,其目是深嵌的一顆細小赤紅寶石,即使在黯淡車廂內也幽然閃爍微光。這是當年那段如烈火般熾烈燃燒卻注定見不得光的悖逆情愫僅存的見證。當年他尚是齊國太子,她是齊宮內嬌豔而憂傷的小妹。血脈的親近被某種不可抗拒的黑暗力量扭曲成噬人的瘋狂,直至那最隱秘的一刻,在無人窺見的深院花樹下,因猝然傳來的腳步而驚裂,玉簪墜地斷為兩截,清脆的裂響如同命運嘲弄的斷音。

那清晰的斷響,時隔多年,此時卻在他的掌心無聲地共振著。車外的風猛烈吹刮,諸兒的視線穿過翻飛的帷幔縫隙,死死盯住後方那個模糊卻頑固占據他視野核心的小小黑點——那正是文薑所乘安車。他的心臟異常地鼓動起來,撞擊著胸骨,如同有巨大的銅錘在裡麵無休止地猛擊。十數載分離的沙礫,此刻終於聚成一塊滾燙的巨石,沉沉地壓迫著他的呼吸。

他倏地攥緊手掌,斷簪鋒銳的棱角深深嵌入厚實的皮肉,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和隨之洶湧而來、帶著鹹腥氣息的戰栗。他低聲暗咒了一句,像受傷的凶獸從喉底擠出的咆哮,猛地甩下了車簾。

臨淄城垣如蒼青色的巨獸脊背橫臥在遼闊平原之上。魯公夫婦車駕甫一入城,即被早已恭候的齊國司禮導引入早已備好的上卿府邸暫歇。廳堂軒敞深闊,數排高大的蟠螭紋髹漆彩繪廊柱撐起藻井,齊國的待客之禮鋪張而殷勤,漆盤羅列著時鮮果品,青銅冰鑒裡鎮著醇酒,角落燃著的溫爐飄散清雅煙氣,試圖消解旅途的寒塵與疲憊。

內室簾帷低垂,光線被屏風切割得朦朧不清。文薑靜立於窗畔,窗外可見庭院中幾株枝椏虯勁卻尚無綠意的梧桐。她剛剛卸去厚重的禮服與繁雜的首飾,隻鬆鬆挽了個低髻,身上是一件更素淡的月白雲紋曲裾。侍女悉數屏退,室內是真空般的寂寥。春日午後難得的暖陽穿透窗欞,溫柔地流連在她肩頭與精致的側臉輪廓上,卻在她眼底投射出一片更深切的茫然。風輕輕拂動帷幔,送來庭院裡淡淡的、帶著泥土蘇醒氣息的寒冷芬芳。

門軸極其輕微地“咿呀”一響,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幾乎被忽略。

一個身影裹挾著廊下清冽的空氣,悄無聲息地滑入室內,又在轉身合攏門扇的瞬間,將這縷寒意徹底關在了門外。動作流暢迅疾得如同獵豹在領地巡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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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薑沒有動,甚至不曾側過一縷眸光,仿佛早已了然來者是誰。她的肩膀微微繃緊了一些,像受驚的小獸本能地豎起了背脊的絨羽。

腳步聲沉穩而刻意,踩在光潔堅硬如銅鏡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帶著踏碎幻影的決心,朝她背後靠近。空氣在壓縮,那熟悉的氣息——經年浸染的雄麝、名貴木料經爐火熏烤後散發的暖木香,還有那獨一無二的、混合著極度掌控欲與狂野荷爾蒙的壓迫感——如浪潮般撲湧而來,堅實又危險,瞬間淹沒了她薄弱的理智堤防。她下意識地揪緊了腰間微冷的絲絛。

一隻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堅定力量猛然自身後襲來,重重地扣住了她的肩頭!滾燙的指力透過衣料深深烙進她的肌膚,帶著掠奪的蠻橫,迫使她猛地轉過身。

終於,四目相對。咫尺之距。

她被迫抬起頭,看清了那張闊彆十數載的臉龐。齊侯諸兒的眼窩深陷,目光如同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幽深漩渦,裡麵翻騰著毫不掩飾的渴望、積累的怨毒、以及一絲幾近癲狂的失而複得的狂喜。昔年太子的輪廓猶在,隻是被歲月和權力磨礪得更加棱角分明且冰冷堅硬。

沒有言語。任何言語在這赤裸的覬覦麵前都蒼白可笑。十數載的渴念與禁忌在每一次呼吸間無聲地撕扯著緊繃的空氣。她看到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中那種吞噬一切的火焰幾乎要將兩人一同焚毀。

驟然,那隻手猛地用力一拽!力道暴烈,沒有絲毫憐惜之意。她踉蹌著,身不由己地被那壓倒性的力量拖拽過去,狠狠撞入一個堅硬如鐵的胸膛。撞擊發出的悶響在寂靜的內室突兀地回蕩了一下。下一秒,滾燙的氣息帶著記憶深處的烙印蠻橫地撲下來,封堵了她所有可能的驚呼。那氣息混雜著濃烈酒味和他身上固有的暖木與雄麝氣味,沉重而強勢,不容反抗。這氣息喚醒了早已沉睡在身體最深處的印記,那些久遠得幾乎被刻意遺忘的黑暗洪流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竭力築起的堤防。

他鉗製著她,強硬的唇舌帶著攻城略地般的野蠻,啃噬、侵吞著她的呼吸。一隻手臂如鐵箍般纏繞住她纖細柔韌的腰肢,掌心的熾熱穿透層層衣料直抵她脊骨,另一隻大手不容分說地扣住她的後頸,強迫她承受這帶著血腥味的占有,如同猛虎將利齒嵌入獵物的咽喉。

“唔……!”

她的手指徒勞地蜷縮起來,推拒在他堅實的、隨著呼吸起伏如山的胸膛上。那華麗的紫色錦袍在她混亂的指下被揉捏出驚心動魄的褶皺,絲滑的觸感此刻冰冷又灼人。然而,這微弱的反抗更加激起了諸兒骨子裡的暴戾。

他像拖拽失去自主的獵物般,粗暴地摟抱推搡著懷中文薑柔若無骨的身軀,向著內室最深處那張寬大得如同祭壇般驚人的紫檀木臥榻而去。她腳步虛浮,被帶著踉蹌後退,背脊撞上一重又一重厚重的、垂及地麵的金絲彩帳帷幕,發出沉悶的、布帛摩擦撕裂般的聲響。身後帷幔層層疊疊,如同重重血色浪濤,翻滾著將兩人纏繞吞噬進去。

那些雲母珍珠綴飾的厚重彩帳帷幕,被他們跌撞的身形攪動。帳影與窗外漏入的光線混合,在兩人的臉上、撕扯開的衣襟上瘋狂地跳躍、變幻著詭譎的圖案。空氣裡隻剩下粗重急促如瀕死野獸的喘息,和布帛在無形巨力下發出的不堪承受的簌簌聲、裂帛聲,一聲聲,清晰而驚心動魄。

數日後。暫居的卿府內,一間陳設肅穆、充滿魯式禮儀之風的廳堂裡,光線有些沉暗。魯公姬允端坐在主位,身姿筆直如同緊繃的弓弦。幾上放置的青銅獸麵紋酒爵中尚有半盞冰冷的殘瀝,映出他緊鎖眉宇的倒影。屋角的銅燈隻燃了一盞,跳躍的火焰將他輪廓分明的下頜映得忽明忽暗,投射在素白牆壁上的影子凝重如山嶽,蘊藏著即將噴薄的風雷。

門被輕輕推開。文薑獨自走了進來。卸去正式場合的厚重裝束,此刻的她不過一身素簡的淺色絲質深衣,長發僅用一枚樸實無華的玉簪綰起,眉宇間浮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乏與強撐的端莊。室內殘餘的檀香清冷飄浮,越發襯得寂靜無聲。

她款步行至姬允座前不遠處,依禮福身:“夫君。”聲音如同浸過冰水,帶著一絲不自察的飄忽。

姬允卻未如常回應。他緩緩地抬起眼,兩道銳利如鷹隼又蘊含著厚重冰層的視線,自低垂的眉睫之下射出,牢牢釘在她略顯蒼白的臉龐上。那目光像兩柄打磨得極其鋒利卻極其寒冷的短匕,瞬間剖開了廳堂內浮於表麵的安寧假象。

“過來。”他開口,聲音低沉喑啞,像是從地底的裂罅中艱難擠出,每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壓,不容置疑。

文薑身形幾不可察地一滯,那緊繃的語氣如同勒緊喉嚨的繩索。她腳下微頓,猶豫僅在一刹那,還是依言向前又挪近了半步,恰好停在姬允身前一臂之遙的明暗交界線上。

就在這刹那,姬允猛地出手!動作快如電光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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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隻骨節突出、布滿習武之人繭痕的大手,如同鐵鉗般精準而暴戾地攫住了她纖細的脖頸!猝不及防!那可怕的指力瞬間收緊,扼住了她柔嫩的頸項肌膚!

“呃——!”短促的窒息驚喘衝口而出。文薑本能地後仰脖頸試圖掙脫,雙腳腳尖徒勞地踮起,纖細的手臂下意識地抬起去抓撓那隻扼製性命的手腕。玉色指甲在那深色衣袖上劃出幾道倉皇的白痕。

姬允毫不為所動。他猛地向前傾身,那張平日端方此刻卻因憤怒和猜忌而扭曲僵冷的臉孔逼近她因窒息和驚恐而微微仰起的臉。兩人鼻尖幾乎相抵,他的氣息粗重滾燙,像沙漠裡噴著硫磺火焰的地縫,噴濺在她冰涼的臉頰上。那雙燃燒著屈辱與冰冷怒焰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惶亂的雙瞳,一字一頓,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

“齊國宮苑……深夜半塌之上……汝……”他略微緩了一口氣,像是要將那不堪想象的畫麵徹底釘入她的腦海,“敢言……一字……不實?!”

手掌驟然收緊!指根深深陷入她的頸肉!

巨大的窒息與恐懼瞬間攫住了文薑的神經,眼前猛迸開無數漆黑與猩紅交錯的火星!她劇烈地掙紮,喉管在可怕的壓迫下隻能發出模糊的“嗬…嗬…”聲。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黑暗邊緣的瞬間,那隻鐵鉗般的手似乎略微鬆了一絲縫隙——僅僅是讓她重新觸摸到一點空氣的邊沿。

她幾乎耗儘了肺裡僅存的氣息,帶著瀕死的哽咽,從被擠壓變形的喉嚨裡擠出幾個支離破碎的音節:“…兄…齊侯…他……”恐懼讓她語無倫次,聲音乾澀破裂。

這含糊的承認,無異於點燃最後的引線。

姬允眼中最後一絲屬於丈夫的、或許僅存的容忍和等待完全熄滅,化為純粹的、要吞噬一切寒冰怒火!那張臉鐵青到了極致,下頜咬肌在皮肉下劇烈地滾動起伏。扼著她脖頸的手指非但沒有鬆開,反而驟然爆發出更大的力量,指骨關節因用力而發出令人齒酸的喀喀聲響!

他猛地一把將她狠狠甩開!那力道如同甩脫一件穢物!

“砰!”一聲沉重的悶響。

文薑纖弱的身軀被他強橫的臂力帶得完全失去平衡,向後重重撞上了身後一尊冰冷堅硬的青銅方鼎!金鐵撞擊之聲刺耳!她被這劇烈的衝擊撞得眼冒金星,五臟六腑如同錯位般疼痛,軟軟地沿著冰涼的鼎身滑落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身體因劇痛和羞憤劇烈地顫抖著,細碎的嗚咽被硬生生堵在喉頭。素白深衣的襟口在方才粗暴的抓扼與撞擊下早已散亂,一截如天鵝般白皙脆弱的脖頸完完全全袒露在略顯黯淡的光線之下——幾道深紫色的、指痕清晰的扼印,赫然盤踞其上,宛如猙獰的詛咒符紋,無聲地昭示著方才的暴行。

魯公姬允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鼻息粗重如同即將決堤的洪流。他不再看她一眼,猛地一拂長袖,將那件厚重的外袍甩出風聲,像驅散不潔的瘴氣,帶著幾乎將空氣都撕裂的怒氣,大踏步衝出廳堂,厚重的門扉在他身後猛烈地撞擊合攏,發出驚天動地的“哐當”巨響!

整個廳堂陷入死寂,隻剩下牆角那一點微弱的燈光在劇烈的震動中瘋狂搖曳,拉長了地上那個無助蜷縮的身影,也放大了那脖頸上猩紅奪目的扼痕。文薑捂著胸口費力地喘息著,窒息感的餘威仍在肺腑間灼燒,喉間一片火辣。淚水終是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大滴大滴滾落,砸在冰冷平滑如鏡的深色地板上,洇開幾點深色的、狼狽的水印。羞辱、窒息後的劇痛與深入骨髓的恐懼,在她臉上混合成一幅破碎的神情。她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指尖在光滑冰冷的地麵上倉惶劃過,留下無措的印痕。最終,她猛地將臉埋進手臂中,肩膀劇烈地、無聲地聳動起來,身體卻蜷縮得更緊,像要躲進自己的骨頭裡。

齊國正殿深處,一間偏殿臨時辟作更衣之所。魯公姬允由齊國寺人服侍著,正整理寬大的祭服衣襟。明日一早,他便將啟程歸魯。此刻已近黃昏,窗欞透過最後一道昏黃光線,斜斜地鋪在殿內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黑曜石地麵上,映著空氣中微微浮動的金塵。空氣裡彌漫著濃鬱的香燭氣息與一絲被刻意掩蓋的血牲腥氣,混合著絲帛乾燥的微塵感。

齊侯呂諸兒的身影出現在偏殿門口。他沒有帶任何隨從,隻身一人,高大的身軀幾乎將那本就狹長的門框填滿。他身上那件玄紫色金紋常服在漸漸黯淡的天光下流淌著暗沉而尊貴的光澤。

姬允聞聲抬頭,臉上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目光死死盯在門口的齊侯身上,原本因整理衣襟而平複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他幾乎想立刻撲上去扼住對方的喉嚨,就像扼住自己妻子那般。

“魯公,”諸兒卻先行開口,臉上帶著一種極其虛假、近乎誇張的殷勤和惋惜,如同戴著一張精心描繪的麵具。他無視姬允眼中幾乎噴出的火焰,大步邁進殿內,聲音爽朗得刻意,回蕩在空曠的偏殿裡,“吾妹歸魯,路途非近。寡人實在不舍,這匆匆一麵太也倉促!”他一邊說,一邊已走至姬允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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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雄麝與名貴椒木熏香的氣息撲麵而來,中間還裹挾著更細微、但清晰無比的……一絲屬於女性身體特有的、若有若無的甜暖蘭麝香氣!姬允的瞳孔驟然縮緊!這氣息他曾在自己府邸最私密之處,在那淩亂衣被間無數次聞到過!

就在此刻,諸兒抬起胳膊,異常“親熱”地搭上了姬允的肩膀!動作看似隨意,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帶著絕對力量意味的壓製感。那隻屬於男性的、曾在自己妻子赤裸身軀上遊走的手掌,此刻正重重拍落在他肩頭!

“今日晚宴!當為魯公餞行!”諸兒聲音宏亮,仿佛全然沒有察覺對方身體的瞬間僵硬和眼中那幾乎化為實質的殺意,“寡人已命人備下齊國宮廷美酒!魯公不可……不可推辭!”最後幾個字加重了語調,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的手並未鬆開,反而像是借力推搡著,半強迫地引著渾身僵硬的姬允向外麵燈火通明、絲竹隱隱傳來的主宴大殿方向走去。

偏殿的門在兩人身後合攏,隔絕了那最後一線黃昏。姬允牙關緊咬,下顎線繃直如刀鋒,喉結上下滾動,強壓下洶湧的殺意與厭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充斥著敵人氣息的空氣讓他五臟翻攪。諸兒臂膀的力量如無形的枷鎖,讓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燒紅的烙鐵上。

宏闊奢靡的齊國宴殿,如同一個精心編織的金絲樊籠。數十盞枝型巨燈將夜晚映照得亮如白晝,獸首銅鼎中香料持續燃燒,升騰的氤氳煙氣纏繞著高聳的蟠螭金柱。空氣中浮動著佳肴美食的濃香、酒液的清冽醇厚以及一種奢靡無度的甜膩脂粉氣息。玉磬輕擊,編鐘應和,悠揚的齊國樂舞在殿中央鋪開的華麗織毯上旋轉騰挪,廣袖彩裙如繁花綻放。齊國的卿大夫們推杯換盞,歡聲笑語如同喧嘩的潮水。

主座之上,齊侯諸兒,這位今日東道,嘴角噙著深不可測的笑意,玄紫錦袍下的身軀愜意鬆弛,仿佛全然融入這歡宴之中。他那看似漫不經心的目光,實則如同盤旋於空中的鷹隼,從未離開過下方右首席位上的身影——魯公姬允。

姬允獨自端坐於精美的玉色織錦坐席上,腰背挺直如同即將離弦的箭鏃,與周遭喧囂的浪潮格格不入。他麵前的鎏金蟠螭紋高柄酒樽裡盛滿了澄澈如琥珀的佳釀,那酒麵隨著殿內光影的流轉,反射著主座上齊侯那張虛假笑容的倒影。他幾乎未曾動箸,案幾上的珍饈排列整齊,隻有指尖無意識地用力,幾乎要嵌進冰冷的玉石桌麵。

“魯公!”諸兒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熱絡,穿透樂舞聲浪傳來。他高高舉起手中一模一樣的華麗酒樽,眼中閃爍著一種混合著試探與惡意的幽光,“為齊魯世代之好!滿飲此樽!今日……務要儘興!”尾音微微拖長,帶著不容辯駁的指令。

姬允抬起眼,迎向那束令人如芒在背的視線。隔著鼎沸的人聲與晃眼的燈影,兩人目光於半空猛烈地撞擊!諸兒眼底那份不加掩飾的狎玩、嘲弄以及冰冷的殺機,姬允眼中那被強行壓製的屈辱、憤怒到極致的凝固寒意,如同兩道無形的閃電在空氣中無聲地炸裂。姬允的指節緊握著酒樽,因用力而泛出森冷青白。他緩慢地、異常緩慢地,也將酒樽高舉過眉。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眸子依舊死死鎖著諸兒,沒有偏移一分一毫。然後,他微微啟唇,酒液幾乎是灌進喉嚨,帶著一股強行吞咽的苦澀與燒灼。酒樽重重落下。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將那口承載著莫大屈辱與恨意的瓊漿咽了下去。

諸兒唇角那絲惡毒而滿意的弧度加深了。一個眼神無聲遞出。

侍立在魯公幾案側後方的齊國宮奴立刻上前一步,姿態恭謹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動作敏捷地再次將那鎏金酒樽注滿。酒液高高傾瀉,注入樽中發出清越聲響,在喧鬨的殿宇中本該難以覺察,此刻卻如同重錘敲擊在姬允緊繃的神經上。隨後,另一名宮奴亦奉齊侯之命,執一青銅巨觥上前行禮勸酒。那巨觥需雙手環抱,酒量數倍於尋常酒樽!

齊國的卿大夫們如同收到了無聲的旨意,紛紛起身,笑容可掬地輪番上前敬酒。“魯公海量!”“為齊魯修好之盟慶賀!”“請儘飲此杯!”“魯公萬勿推辭!”各種冠冕堂皇的敬語如同紛飛的雪片不斷砸來。那鎏金酒樽,那青銅巨觥,一次次被傾空,又一次次在宮奴無聲卻執著的動作下迅速被注滿。

姬允的臉頰開始泛起不正常的赤紅,如晚霞般迅速在皮膚下蔓延。眼白上浮現出幾縷殷紅的血絲,如同雪地上滲開的血跡。他依然固執地端坐著,挺直的脊梁仿佛一根寧折不彎的青銅長戈,強撐著自己的尊嚴。每一次仰頭吞咽,喉結的滾動都變得異常艱難而沉重,每一次放下酒樽的叩擊聲都更重一分。齊侯諸兒遙遙看著,嘴角那抹笑意裡淬了冰。他的手指在座位的鎏金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節奏平穩,帶著一種嗜血的愉悅和全盤的掌控感。他欣賞著那根名為“魯國尊嚴”的脊骨在美酒的腐蝕下開始搖搖欲墜,欣賞著獵物在泥潭中徒勞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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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腸,如淬毒的滾油澆在姬允心頭的熊熊烈火之上。一股無法壓製的、灼燒胃腑的熱流猛地竄了上來,混雜著強烈的嘔意直衝咽喉!他猛地握拳抵住胸口,試圖強行壓下這股翻湧的濁浪,額頭瞬間青筋暴起,汗珠如豆般滲出。那股強烈的惡心感卻如同最陰險的毒蛇,在他腹內猛烈地翻絞肆虐!腹中熱浪翻江倒海般衝頂,再難遏製!他猛地俯身低頭,“哇——!”一聲,一股混雜著未消化食物殘渣與濃鬱酒氣的穢物從他口中噴濺而出,汙濁地潑灑在麵前潔淨如鏡的黑曜石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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