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威加海右_華夏英雄譜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226章 威加海右(1 / 2)

公元前334年,季春的風還帶著寒意,吹刮著魏國邊邑平陸略顯破敗的城垣。旌旗獵獵,車輪碾過乾燥的黃土,齊威王田因齊龐大的儀仗緩緩止步。趙國肅侯的旗幟已然在前方展開,兩國的旗幟,一玄一赤,各自占據了半邊天空,在平陸城下短暫交彙。

田因齊的目光掠過車駕上肅侯肅穆的麵容。天下洶洶,秦人西陲躁動,函穀關那頭隱隱傳來磨刀霍霍之聲;楚國巨艦揚波北上,對淮泗一帶的野心從未止息;而就在咫尺之外的魏國大梁宮中,那位坐困愁城的舊日霸主魏惠王,眼神想必更加愁苦陰鷙。肅侯的眼神裡含著同樣的焦灼與試探,雙方揖讓之間,言語裡小心地回避著“泗上十二諸侯”未來命運這樣沉重的問題,隻仿佛風掠過湖麵,有微瀾卻無聲。平陸之會,徒留車塵散後黃土道上深深的轍痕與空曠的寂寞——諸侯間的互不信任與猜忌,已是根深蒂固,盤繞如千年古藤。

歸程的車駕卷著春風南行,車輪輾轉不過數十日,齊國君臣未及洗去一身征塵,新的邀約已在風中傳遞——魏使叩門,言辭謙卑更甚從前,言惠王將率扈從自韓地而出,已在齊國南境徐州翹首等候。

威王高踞臨淄宮中雕漆大椅之上,殿堂深邃,陽光斜射進高大的木窗,照亮空氣中浮動的微塵。群臣分列兩行,寂靜無聲。相國鄒忌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低沉在殿內回蕩:“魏罃其心難測,兵車相會於徐州,莫非鴻門之宴乎?王上,當重甲衛隨行。”

另一側,身材矮小卻目光炯炯如星火的淳於髡踱出一步,輕咳一聲,笑聲如同響鞭破開沉滯的空氣:“相國勿憂!惠王今日,早已不是桂陵、馬陵之前的猛虎。魏國連遭敗績,武卒精銳儘失,襄陵失陷聲尤在耳。昔日雄視天下之誌,怕是已被捶打得隻剩一息苟延!”他看向威王,眼波流轉,透著市井謀士慣有的洞察與機警,“韓公隨行更是有趣。韓侯曆來首鼠兩端,夾在強鄰間做牆頭草,何曾有過脊梁?依附誰不過是隨勢所趨罷了。魏罃今日攜韓君而來,名為助威,實為遮掩其色厲內荏之相!窘迫如斯,何以謀我?”

“髡之所言雖粗……”上將軍田盼盔甲上的青銅獸紋在光線下閃動,抱拳沉聲接口,“卻也一語道破。魏國日削,韓侯勢弱,惠王此舉,無非是欲借大王之勢而自高,重新撿拾他那跌落地上的王冠罷了。”

齊威王田因齊的手指緩慢而有力地叩擊著精雕的扶手,一下,又一下,聲如金鼓,敲打在所有人緊繃的心弦上。他望著淳於髡:“依先生所見,寡人當如何處之?見,抑或不見?”

“見!當然要見!”淳於髡眼中狡黠一閃而過,“魏惠王送來的哪裡是兵車甲胄?分明是一麵為我齊國量身裁製的光耀冕旒!大王隻須端坐受之,天下格局自此而新——此乃天命所歸!”他那件略顯陳舊的儒服袖口,因激動而輕輕擺動。

田因齊閉目片刻,再睜開時,眼神如深潭映星,沉靜中蘊藏了千鈞之力:“善。傳令,輕車簡從,赴徐州!”

風雷隱隱的五月,徐州城郊,林木深深。臨時辟出的盟會高壇倚山而築,層層黃土夯築,壇上彩繪旌旗鮮明,恍如天神暫駐人間之所。壇下,軍陣如山。齊、魏、韓三軍各自肅立,戈矛林立似冬日霜林。各國甲衣形製不同——齊人黑甲如夜,密如層雲壓城;魏國武卒殘留的赤甲已不複昔日如火如荼,其間摻雜了不少雜色衣甲;韓軍多著青灰布衣皮甲,陣型稍顯鬆散。彼此壁壘分明,劍拔弩張之氣無形地彌漫在每一寸飽含殺伐記憶的空氣裡。

魏惠王罃當先登上高壇,華服冕旒,竭力維持著舊日霸主的威儀,步履卻不自覺地透出難以掩飾的疲憊沉重,如同身負無形的巨石。緊隨其後的是韓威侯韓康,神情謹慎中帶著一絲審時度勢的淡漠。

忽地,一陣洪亮儀號穿透雲霄,山道上轉出齊國玄色的儀仗。黑甲衛士步伐一致,沉重的步點恍如大地深處傳來的雄渾節拍。玄底金龍的旗幟在風中招展,在萬道聚焦的目光中,齊威王田因齊大步登壇。他身著朝服,並未加冠冕,隻以一支樸實無紋玉簪束發,立於彩幡飄舞的壇頂,身影挺拔如臨淄宮中最高的旗杆,那份淵渟嶽峙的氣度無聲地壓下了一切喧囂,仿佛這新築的盟壇,原本就是為他而設。

惠王的目光對上威王平靜無瀾的眼眸,短暫交錯,竟覺一陣心旌搖曳,他迅速定了定神,微微吸一口徐州五月的涼風,率先執起象征盟約的玉圭,聲音竭力拔高:“今日!罃率韓侯,會盟於齊!”聲音在曠野中顯得有些空,像是奮力擊打一扇沉重陳舊的石門,“昔者周室式微,列國紛爭,黎民塗炭……寡人思之,痛心疾首!久聞齊王英睿,德被海右,澤被蒼生,堪當此危局,領袖諸夏以抗暴秦、禦強楚!”他猛地提高音量,向著壇下肅立的千軍萬馬,也向著渺渺蒼天宣告,“今日,罃願奉齊王為我盟主之首,尊齊王——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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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齊王——為王!”

魏韓兩國軍陣轟然應和,聲音彙聚成洶湧滾雷,震得徐州郊外莽莽山嶺樹葉簌簌而落。

巨大的聲浪衝擊著整個高壇。鄒忌、田忌等重臣屏息凝神,臉上難抑激動。那“為王”二字如同無形的巨浪奔湧著撞上高聳的盟壇,撞擊著立於風口浪尖的齊威王。風拂過他鬢邊幾縷過早花白的發絲。他麵上如深秋的古井,不起半分得意波瀾,唯有雙目深邃的幽光在無人察覺處極快地一掠。

惠王放下玉圭,殷切的目光如同實質般牢牢鎖在威王身上,期許著他的回應。然而威王向前略略一步,衣袂迎風微拂,聲調沉穩卻堅定,徑直將那沸騰般的熱浪輕輕壓下:“齊侯田因齊,不敢獨王!”

壇下刹那寂靜。連風掠過原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微微轉向魏惠王,繼續開口,話語從容,每一個字都似深潭投石,擊起的漣漪層層擴大:“王號者,非人主自封,乃天命所歸,人心所向!然今天下擾攘,周祚雖衰,其名猶存。魏侯,賢名久播於世,昔統三晉,威震中原,何嘗非天眷之人?若無魏侯坐鎮中原,周室大廈,危如累卵久矣!韓侯,”他目光轉向韓康,謙遜誠摯,“北屏強趙,南接荊楚,其間維係之艱,寡人感同身受。非雄略之主,何以當之?寡人之意,”他目光掃視壇下齊魏韓三軍的士卒,聲音陡然有力起來,“魏侯、韓侯,皆當共承天命,與我田因齊同列此王尊號!合三國之力,護佑諸夏,方為正道!方可存續文武之道不絕於華夏!”

聲若洪鐘,回蕩於野。這次,寂靜持續得更久。接著,齊軍陣中爆發出比方才更熾熱、更整肅的吼聲,如海嘯奔湧,直上蒼穹:“王!王!王!……大王萬歲!”那呼聲中帶著血脈賁張的熾熱忠誠。魏韓兩軍士卒臉上先是驚愕,隨即一種難以言喻的亢奮點燃了他們的眼神,看向自己君主的姿態也不同了,猶豫了片刻,“萬歲”的呼聲亦如同山火燎原般次第蔓延開來,最終融彙成撼動大地的狂瀾。

惠王罃臉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那期盼中混雜著失落的表情一閃而逝,隨即被更大的釋然與一種久旱逢甘霖般的欣然取代。他微微頷首,望向威王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意味——驚詫、欽佩,或許還有一絲被對方輕易洞穿的無奈。他高舉雙臂,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微顫:“好!齊王真天賜睿智之君也!自今日始——後元元年!我大魏,我韓侯,齊王!三國共王,分治天下!共鑄盟書,昭告天地神明!若違此誓,天地厭之!”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史官,史官手中竹簡的刻刀在“後元元年”四字上深深劃過,墨跡殷紅如同烙印。

祭祀的青銅大鼎下添入新柴,烈火灼灼,燎燒著敬獻天地的太牢三牲。煙霧扶搖直上青空,焦灼油脂的氣息彌漫於整個高壇,混同著泥土與兵戈的肅殺氣息,仿佛一種新的時代在這煙火繚繞、萬眾屏息仰望天空的虔誠裡悄然誕生。巨大的青銅盟盤被合力抬上,滾燙的牛耳血倒入酒樽深腹。惠王、韓康、威王,三位新王——在天地山川的無聲注視與千萬甲士的目光膜拜之下,歃血為盟,酒液混合著血意,一同灑向黃壤、浸入泥土。盟書的詞句被高聲宣讀出來,在呼嘯的春風裡傳得很遠,很遠……

壇下齊軍如墨色的怒潮,魏韓之陣如赤浪翻滾,呼喝聲浪撼動了徐州城垣。而在人群之外,臨淄城深邃的宮室之中,曾與威王徹夜長談“王霸之辯”的大儒孟子,遙遙聞得此番“共立為王”的消息時,握簡沉思良久,最終喟然一聲長歎,那歎息混入曆史的洪流之中,微弱得如同水滴消散於大海。

深秋濃稠的金色塗滿齊魏邊境廣袤的草場,黃葉飄舞間彌漫著草木枯榮的氣息。翌年,公元前333年,獵旗招展,駿馬嘶鳴。又一次會晤,地點選在徐州相王地界相鄰的郊野林地,形式更為隨意——盛大的圍獵。

齊威王田因齊一身精悍短打獵裝,跨著一匹神駿的烏騅馬,在親衛環護下率先馳入圍場。馬蹄踏破草葉上晶瑩的秋露。林間深處已有大量健卒驅趕獸群,兔奔鹿走,驚起成群的飛鳥,尖銳的鳥鳴混雜著士卒粗獷的吆喝,如風暴掠過低垂的樹梢。威王引弓如滿月,雕翎箭矢破空而去,精準地貫入一頭雄鹿的脖頸,引來身後隨臣一片轟然喝彩。

“齊王好手段!風采依舊啊!”

魏惠王罃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策馬緩緩靠近,冕旒下那張曾意氣風發的臉龐刻上了更深的溝壑,顯出幾分強打精神的憔悴。他擺擺手,身後十餘輛華麗的軒車停下。侍從小心翼翼地從車上捧下一個鑲嵌七寶的重櫝。罃臉上浮起一絲難以掩飾的炫耀之色,他打開櫝蓋,一層柔光頓時在秋日略顯清冷的光線中散開,輝映著他眉宇間的一抹得意。數顆碩大完美的夜明珠靜靜躺在錦緞之上,即便在白晝,也流轉著令人沉醉的月華般的光暈。又有純白無瑕的玉璧、金燦燦的寶鼎錯落其間,一瞥間儘是價值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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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北海鮫人所貢夜光之璧,”罃的聲音都因得意而微微拔高,“置於暗室,明如中宵之月!此為荊山璞玉,三年始成此壁!再看此鼎,新鄭名工嘔心瀝血之作,銘刻上古賢王圖紋!秦楚之君欲求其一而不可得!寡人宮中,諸如此般,尚有數十乘!”他環顧左右,目光有意無意掃過齊國衛隊那些經過實戰磨礪,略顯陳舊但殺氣內斂的青銅兵器與黑甲,“不知齊王宮中,可藏有如此世間奇珍?寡人今日願一飽眼福!”他臉上的笑容裡藏著微妙的試探,更深處則是自徐州被謙抑稱王後隱隱發酵的不甘。

田因齊勒住韁繩,烏騅馬噴了個響鼻。他並未立即望向那些光華奪目的珠玉金鼎,目光反而投向更開闊的原野與森林深處,那裡是健卒奔忙驅趕野獸的身影。秋陽從枝葉縫隙灑落他剛毅的側臉,唇角似乎含著一縷難以捕捉的淡然笑意。

“奇珍?”威王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在馬蹄聲與風聲裡穩穩落下,“寡人之寶,與大王所指,或有不同。”

“哦?願聞其詳!”惠王挑眉,顯然不信世間還有什麼寶物能勝過眼前流光溢彩的珠玉。

田因齊緩緩抬起馬鞭,那指骨分明、曾在馬陵道上握緊劍柄的手,此刻堅定地指向東北方,仿佛目光穿透了千裡關山,落於臨淄城外那固若金湯的钜防要塞。

“有臣檀子!”威王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鏗鏘,帶著金屬般質地的威嚴與自豪,“寡人使其守禦齊西南境之南城!彼處與泗水諸強相接!檀子坐鎮,則楚人不敢北窺,泗上諸君莫敢輕啟釁端!邊境商旅,夜可不閉戶!”

馬鞭平移,鋒芒轉向遙遠的東南海疆。

“有臣朌子!”田因齊目光灼灼,如同實質投往那海天相接處,“昔者鎮守高唐!趙人飲馬大河,窺探齊疆,然自朌子任後,趙卒不敢東至於河!所過城池,趙人繞道而行!”

鞭梢微動,引向西陲烽煙之地。

“更有猛將黔夫坐鎮上穀邊陲!”威王的語氣中帶著鐵血的凜冽,“北接燕趙,強胡環伺!黔夫戍邊,整飭武卒,修我戈矛!燕人聞其名而驚懼,趙人憚其威而不敢西顧!邊民築城以耕,烽燧寂然!寡人得黔夫一人,百萬強胡不敢彎弓南望!”

他放下執鞭之手,握緊韁繩,目光炯炯,環視在場的魏國君臣,聲音朗朗如洪鐘,震顫著每一個人的耳鼓:“尚有大諫之臣種首!”威王眼中激賞之意更甚,“明察暗訪於臨淄閭巷之間,見奸猾即究,觸權貴亦不懼!法令之下,貴賤同轍!因其所至,齊境之內,人人路不拾遺!商賈千裡販貨,無需交貲買平安!此為寡人之至寶——其光耀可比日月星辰!其鋒利可摧百萬之師!以其照寡人之疆境何止十二諸侯,千裡之河山一片朗朗清明!豈止魏王所言那些需深櫝珍藏、暗室生輝之微光可比?!”

風聲似乎都停頓了一瞬。唯有圍場深處驚起的鳥雀尚不知人事變幻,發出一陣陣焦躁的鳴叫。魏惠王罃臉上的光彩仿佛驟然被一陣寒流凍結,方才那炫耀的神采一絲絲抽離、剝落,隻餘下尷尬的蒼白和無處隱藏的灰暗。他身後隨侍的韓康低頭盯著坐騎的鬃毛,幾名魏國重臣臉色漲紅,眼神在自家君主和齊國那位神采奕奕、言語間挾風雷之勢的大王之間逡巡,最終隻能默然垂首。

魏罃的手指深深陷入軒車華美的扶欄木紋裡。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或許是辯解,或許是反駁,但威王那番落地有聲的話語,如同千鈞重錘,早已將那些匣中之物的微弱光芒徹底擊碎。他沉默地、僵硬地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車欄。侍從驚惶地蓋上錦緞,退下寶櫝。沉重的珠光寶氣瞬間被木櫝封閉,連帶著被封閉的,還有魏惠王最後一點試圖挽回的驕傲。

“起駕!”惠王的聲音透著乾澀與蕭索,再無半分圍獵的興致,像被寒霜打過的秋草。

魏韓車隊緩緩掉頭,車輪碾壓過遍是露水和獸跡的草地,沉默著卷起一路枯黃的草葉碎屑和煙塵,向歸途駛去。齊威王田因齊騎在烏騅馬上,身影屹立於遼闊的獵場,背後的黑底金玄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無聲地目送著那群華蓋軒車帶走的落寞。陽光猛烈地穿透稀疏的雲層,熾熱地炙烤著獵場中央剛剛揚起的塵土,將那位身騎駿馬、如同礁石般矗立於秋日蒼茫間的齊王身影,勾勒得無比鮮明、雄渾,幾乎要熔鑄於這永恒的天地光色之間。

光陰流水,十五載烽煙過眼。公元前323年,深秋的蕭瑟已染遍齊魯大地,可來自西北的寒鋒比朔風更為凜冽——秦相張儀謀定六國合縱,力主東進。秦惠文王嬴駟遣庶長樗裡疾疾)為將,號稱十萬之眾,秦軍黑旗鋪天蓋地,如鐵流決堤,翻越崤函險道,直撲齊國西境重鎮——桑丘!

烽燧連天,狼煙滾滾直衝霄漢,告急的羽書雪片般飛入臨淄宮闕。殿堂之上氣氛肅殺沉重如鉛雲壓頂。齊威王端坐於王位之上,寬大朝服的衣袖垂落,雖難掩病容帶來的幾分清臒,但那雙曾經令魏惠王無言以對的眸子,依然銳利如蒼鷹,掃視著階下焦灼的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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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請親率三軍,東出臨淄,馳援桑丘!以雷霆之勢,摧折秦虜之鋒!”田盼慷慨陳詞,聲震屋瓦。

“不可!”太史令須發皆張,竹簡在乾枯的手中幾乎捏出印痕,“臣觀星象,鎮星昏暗守太微,主大將不利,行師必逢天殃!臣以三代掌史之責,諫王慎命主將!”

珠簾微動,公子田郊師已然出列跪倒:“父王容稟!兒臣聞疾風知勁草,國難見忠臣!匡章此人,其行可疑!”他聲音洪亮,將矛頭對準剛剛被威王暗示委以重任的將軍匡章,“此人曾滯留魏境三載未歸!更聞其父新喪,彼竟匿喪不報,至今不曾歸鄉守製!父死不葬,孝道已虧!孝既不全,其忠安在?兒臣深恐將舉國存亡所係之兵權交付此等不孝不義之徒,無異授賊以刃!”他重重叩首,“懇請父王恩準,兒臣願代父出征,寧死不辱國命!”他身後幾位近侍之臣也隨之伏地附和,諫聲此起彼伏:“匡章悖逆人倫,其心難測!”“孝不達者,忠必虧!恐其通敵!”“桑丘危局,當以宗室公子為帥方妥!”

殿內的空氣如同凝滯的膠凍,無形的張力在群臣間拉扯,唯有銅鶴銜燈飄散的青煙無聲繚繞。

齊威王的目光越過跪拜的公子和伏地的朝臣,落在大殿深處佇立如鬆的匡章身上。他沒有跪拜,甚至沒有低頭,隻是站得筆直,青銅鎧甲上每一片鱗片都透著冰冷的意誌。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辯解之狀,亦無憤怒之色,隻有古井無波般的沉靜,以及沉靜之下如同被封凍岩漿般凝固的痛楚。那緊閉的唇線似乎早已將所有言辭與解釋一同封鎖。

威王的唇角抽動了一下,那是一個極其冷峻、帶著無邊威壓的表情。“夠了!”低沉的聲音斬斷殿內聒噪,霎時萬籟俱寂。

威王扶著扶手緩緩站起。他俯視著自己的兒子,再掃過那些麵帶懼色仍想諫言的近臣,目光最終落在匡章臉上——那沉穩的軍人依舊靜立,如山嶽。威王沉緩的聲音如浸透了鉛汁,一字一句壓向眾人:

“郊師,爾等之言,何其短視!匡卿之父新喪未葬?此是實情!然汝等,可曾知曉匡卿昔日與其父因政見相左?”他目光如利劍刺向兒子,“其父曾嚴令其不得涉足兵家殺伐,終身隻可習文!匡卿少年誌壯,終違父命而從軍旅!父子至親,竟因此十載未曾互通音問!然而——”

他加重了語氣,聲音在整個大殿內盤旋回蕩:“寡人深知匡卿秉性!前歲其父病篤於魏境,匡卿聞訊,星夜馳歸!人子跪侍病榻之前,煎湯奉藥,晨昏不廢,直至其父大歸!父喪之後,匡卿痛徹五內!然寡人親書敕命,令其歸鄉守製!匡卿執寡人書,叩首涕泣於庭前,血透巾袍——”

威王猛地指向匡章膝前那即使經過清洗、依然滲進皮甲絛帶深處的幾抹頑固暗色——那不是塵土,而是熱血浸染過的忠誠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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