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慕清婉派來的一名沉默寡言的青衣侍從,七拐八繞,來到了一處位於流雲仙城核心區域,卻鬨中取靜、外觀古樸大氣的客棧。客棧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慕雲居”三個燙金大字,隱隱有靈光流轉,彰顯著其不凡的背景。侍從與掌櫃低聲交代了幾句,那掌櫃立刻神色肅然,親自將蕭百火引至客棧後院一處最為幽靜、靈氣也最為充沛的獨立小院,態度恭敬得近乎謙卑。
然而,身處這絕對安全的環境,蕭百火緊繃的神經卻絲毫不敢放鬆。他揮退了想要伺候的侍女,獨自一人坐在靜室之中,隻覺得心亂如麻,思緒如同被狂風攪亂的蛛網,無數線索和疑問在腦海中翻滾、碰撞、交錯。
慕清婉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那需要他去取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何非他不可?僅僅是因為境界和魔種嗎?那處秘境又隱藏著怎樣的危險?慕家在這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這位慕家嫡女,是真的僅僅為了那件物品,還是另有所圖?周家的追捕、隱星的兄弟、體內的魔種、未來的出路……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團團濃得化不開的迷霧,將他緊緊包裹。他感覺有無數線頭在眼前晃動,卻根本找不到那個可以理順一切的線頭在哪裡,或者說,連線頭本身都隱匿在黑暗之中。這種身不由己、前途未卜的感覺,讓他心煩意亂,一股無名火窩在胸口,灼燒得他坐立難安。
與此同時,那輛奢華的馬車上,慕清婉並未立刻離去。
她依舊靠坐在那張鋪著柔軟雪貂皮毛的矮凳上,但先前麵對蕭百火時那份看似慵懶從容的姿態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背脊挺得筆直,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矮幾邊緣輕輕敲擊著,絕美的容顏上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凝重之色,眼神深處,更藏著一絲對某個遙遠存在的、發自靈魂深處的尊敬。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小心翼翼地從腰間一個繡著繁複雲紋的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個不過巴掌大小、通體由某種不知名的暗銀色金屬打造、表麵刻滿了無數細密、玄奧陣法紋路的通訊法器。
這法器樣式古樸,與她平日所用的任何傳訊玉簡都截然不同,其上流轉的能量波動也晦澀難明。她依照記憶中那兩位存在所傳授的、獨一無二的激發方式,凝聚起一絲精純的靈力,小心翼翼地在陣法幾個關鍵的節點上,以一種特定的節奏輕輕點了幾下。
通訊器上那些細密的紋路逐一亮起,散發出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的毫光。等待了片刻,就在慕清婉心中微微有些忐忑之時,通訊器中央投射出一片朦朧的光暈,對麵傳來了動靜。
“呀,小清婉,這麼快就準備好了?”
一道略顯輕佻,帶著幾分玩世不恭慵懶意味的嗓音響起,語氣隨意得仿佛是在招呼鄰家小妹。但慕清婉卻知道,對方境界早已不是此方世界的修士所能理解和揣度的了。
她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收斂心神,以無比恭敬的語氣回應道:“是的前輩,一切順利。蕭百火已然應下,答應前往那處秘境,並未對晚輩的安排產生過多懷疑。”
“真棒呢小清婉~辦事效率挺高嘛。”那邊的聲音帶著幾分讚許,但隨即話鋒微轉,語氣雖然依舊隨意,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邃,“放心,答應你的事,肯定沒問題,我這點信譽還是有的。但是呢,小清婉,你也要知道,這世間的因果,最是玄妙難纏。我沒必要,也不會為了你個人的訴求,就去強行乾擾一整個家族既定的命運軌跡,平白沾惹上太大的因果。所以呢,你要做的事情,我不會攔著你,甚至可以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給你提供點兒微不足道的助力。但剩下的路,最主要的難關,還是隻能靠你自己去走嗷。”
慕清婉聞言,心中凜然,更加恭敬地回應:“晚輩明白!前輩所言的助力,於晚輩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賜和難得的機會!晚輩深知自身斤兩,絕不敢心存妄念,奢求更多。”
“嗯,還算懂事,知道分寸。”那邊的聲音似乎滿意了些許,隨即傳來一陣模糊的、似乎是與旁邊人交流的悉悉索索的交談聲,隱約能聽到另一個更加沉穩淡漠的聲線說了句什麼,但具體內容,慕清婉這邊卻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再也聽不真切了。
片刻後,那輕佻的聲音再次清晰起來:“行,那就先這樣。之後的事情,你記得實時跟進一下,那小子雖然是個不錯的棋子,但變數也不小,以免中間出現什麼意料之外的問題。”
“是,前輩!晚輩定當謹記,隨時向您彙報進展。”慕清婉鄭重應下。
“那好,先這樣吧。”
通訊陣法上的光芒緩緩熄滅,那輕佻而又充滿壓迫感的聲音也隨之消失。慕清婉小心翼翼地將那暗銀色的通訊法器收回儲物袋,仿佛那是什麼稀世珍寶。做完這一切,她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般,輕輕靠在車廂壁上,絕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也同方才的蕭百火一般,心緒紛飛,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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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前些日子,與那兩位無法理解的存在初次相見的情景,她至今仍覺得如同置身於一場光怪陸離的幻夢之中,是那麼的不真實。
那日,她如往常一般,在自己位於慕家核心區域的、布下了重重禁製的靜室中潛心修煉。就在她物我兩忘之際,那兩道身影,就如同平靜水麵上驟然蕩開的漣漪,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就那麼突兀地、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更讓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最初的驚駭之後,她內心深處竟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仿佛這兩人本就一直站在那裡,隻是她之前沒有注意到而已!這種認知被無形篡改的恐怖,遠比單純的闖入更讓她通體冰寒!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貼身的絲質內襯,額角也有細密的汗珠滲出。要知道,慕家府的防禦大陣,乃是彙聚了流雲仙城乃至周邊地域最頂尖的陣法大師之力布置而成,堪稱此方世界的頂級屏障之一!就算是元嬰後期的大修士想要無聲無息地闖入核心區域也絕無可能!可直到這兩人現身,整個慕家府邸的預警陣法竟然毫無動靜,如同死寂!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眼前這兩位的層次,早已超出了她和慕家所有強者能夠感知、能夠對抗的範疇!
他們是來找我的?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有時間捏碎父親留給我的、蘊含他全力一擊的保命玉佩嗎?
無數的念頭如同煙花般在腦海中炸開,讓她整個人瞬間進入了極度的應激狀態,身體僵硬,靈力幾乎失控。但好在,對麵那兩位並未沉默太久,似乎並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
為首那名男子,身穿一襲看似普通的青袍,容貌俊美得不像凡俗之人,仿佛彙聚了天地間所有的靈秀之氣,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帶著一種閱儘滄桑、俯瞰眾生的淡漠。他率先開口,聲音平緩,卻帶著直抵靈魂的力量:
“你,可知隱星首領蕭百火?”
“自……自然知曉。”慕清婉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和結巴,她真的控製不住,那是源於生命層次差距的巨大恐懼,“周家的通緝令已然貼滿大街小巷,更遑論我慕家還有自己的情報網絡……蕭百火此人,晚輩肯定是知道的。”在對方那無形的氣場壓迫下,她感覺自己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從小到大被父親嚴密保護著長大的她,這是人生中頭一次如此真切地直麵自己的生死危機,那種無力感幾乎讓她窒息。
“你不必驚慌。”這時,旁邊的女子開口了。她的聲音如同山間清泉撞擊玉石,輕靈悅耳,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人心的魔力,悄然驅散了慕清婉心中大半的恐懼。“你麵前這位沈老……咳,老沈,”她似乎頓了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他不是個好人,但也不會無聊到濫殺無辜。”
這輕靈的聲音入耳,仿佛帶著某種淨化心神的功效,竟真的讓慕清婉狂跳的心臟平複了不少。她連忙在心中默念家族秘傳的靜心法訣,雖然聲音依舊有些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但總歸是不再結巴了:“兩位前輩,蕭百火此刻並不在慕家,我們的情報網也暫時失去了他的確切蹤跡,隻知周家已派出大量人手追殺,據回報說是在城北方向的密林中發現過打鬥痕跡。若是前輩來此是為了尋他,隻怕……隻怕是要讓兩位前輩失望了。”
為首那位俊美得不似真人的男子依舊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視她靈魂深處的所有想法。
倒是他旁邊那位身著月白流仙裙,氣質空靈若仙的女子再次輕笑開口,語氣帶著幾分隨意:“我們自然知道他現在在哪裡,甚至比你們更清楚他接下來會遭遇什麼。小丫頭,我們不是來找他的,而是來找你的。”
她微微前傾身子,那雙仿佛蘊藏著星河流轉的美眸凝視著慕清婉,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裡,有一份天大的機緣,就看你……接不接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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