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櫃卻恍若未覺，隻是歎了口氣，指了指自己滿是皺紋的臉和佝僂的身軀：“客官看看老朽這副模樣，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隻想安安穩穩混口飯吃，何必招惹麻煩？是真不知。”
那乾瘦的引路客連忙打圓場：“王前輩息怒，周掌櫃在這暗巷幾十年，向來是本分生意人，他說不知，想必是真不知。咱們再去彆處打聽打聽？”
陰鷙男子又冷冷掃了鋪內一眼，目光尤其在林凡背上停頓了一瞬，似乎想從這個沉默乾活的元嬰修士身上看出點什麼。但林凡氣息內斂，專注於手中活計，毫無異狀。最終，陰鷙男子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乾瘦漢子連忙跟上。
鋪內重新恢複了安靜。
林凡又處理完兩塊甲片，才似隨意般開口，聲音平靜：“掌櫃的，剛才那塊雷擊木芯，似乎蘊含的雷霆之力頗為精純，像是新近形成的？”
周掌櫃正在用一塊軟布擦拭櫃台，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了看林凡，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光芒。“林小子眼力不錯。”他沙啞道，“紫雷紋清晰，雷氣未散，確實形成不久，不會超過三個月。而且……看那碎裂痕跡，不像是自然雷擊或采集所致，倒像是……從某個整體上強行崩裂下來的。”
強行崩裂？林凡心中一動。這說明那木芯很可能來自一個更大的雷擊木主體，或者……某個以雷擊木為核心煉製的器物，在激烈對抗中損毀，崩出了這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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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陰鷙男子在尋找的，是其餘部分？還是……與之相關的人或事？
“這等事物，怕是牽連不小。”林凡不再多問，低頭繼續處理甲片，仿佛剛才隻是隨口一提。
周掌櫃“嗯”了一聲，也不再說話，繼續擦拭他的櫃台，隻是那佝僂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深沉難測。
楓晚鎮，次日清晨。
山間的晨霧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乳白色的輕紗，繚繞在鎮外的丘陵與林梢。古楓樹下已有早起的鎮民在清掃落葉，炊煙從家家戶戶的煙囪裡嫋嫋升起，與霧氣交融。
沈無爭與姬明月在客棧一樓用了簡單的早膳——清粥，饅頭，幾樣醬菜。掌櫃熱情推薦他們去鎮西的“聽泉亭”走走，說是晨間能聽到山澗流水擊石，清脆悅耳，彆有野趣。
兩人便依言出了鎮子，沿著一條被落葉覆蓋的蜿蜒小徑，向著西邊山麓行去。霧氣沾濕了衣角，空氣清冷而濕潤，帶著草木與泥土的芬芳。
聽泉亭建在半山腰一處突出的岩石上，是個簡陋的四角小亭，確實能聽到下方山穀中傳來的、隱約而清脆的流水聲。站在亭中遠眺，可見晨霧如海，翻湧舒卷，將遠處的山巒勾勒成深淺不一的黛色剪影，景致空靈。
姬明月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氣，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這地方倒真清靜，適合養老。”
沈無爭立於亭邊，目光卻並未停留在雲霧山色上，而是望向了更西邊，那片被晨霧籠罩得更加嚴實、地勢似乎也更崎嶇的丘陵地帶。昨夜感知到的、那幾道雷修氣息最終消失的方向，便在那裡。
“昨夜之人，並未離去。”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
“哦？還在山裡轉悠？”姬明月也望過去，神識雖受封禁，但基本的靈覺仍在，仔細感應下，確實能察覺到那個方向彌漫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法被晨霧完全掩蓋的、躁動不安的雷靈氣場，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地下或山體深處醞釀、衝突。“動靜好像不小，真打起來了？還是在挖什麼東西？”
“非是爭鬥，亦非尋常挖掘。”沈無爭微微搖頭，“雷氣雖躁，卻無殺伐血腥之意。倒像是在試圖溝通、引動，或壓製什麼。”
“溝通引動？”姬明月好奇心更盛，“那古礦坑裡，難道還真藏著什麼與雷霆相關的活物或者古老禁製不成？”
她正琢磨著要不要找個借口“恰好”散步到那邊去看看，忽然，沈無爭目光微動，轉向了小鎮方向。
隻見鎮口方向，一道略顯倉皇的身影正沿著山路向這邊跑來。那是個穿著鎮上守備隊服飾的年輕修士，修為不過煉氣中期，臉上帶著驚疑不定的神色，氣喘籲籲，似乎遇到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年輕修士跑到聽泉亭附近，看到沈無爭二人氣度不凡，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拱手道：“二位……可是外地來的道友？”
姬明月點點頭，和顏悅色道：“正是，我二人途經此地，賞玩楓景。小兄弟何事匆忙？”
年輕修士喘了口氣，急聲道：“二位道友若是無事，最好早些回鎮，或者今日莫要往西邊更深的山裡去了！方才我們守備隊巡視，發現西邊三十裡外的老礦坑附近，有異常雷光閃動，地動隱隱，還有……還有奇怪的吼聲傳出，非人非獸，聽著怪瘮人的！隊長已派人回鎮稟報，並禁止閒人靠近了！”
異常的雷光？地動？奇怪的吼聲？
姬明月與沈無爭對視一眼。果然，那古礦坑裡，確有蹊蹺。
“多謝小兄弟告知。”姬明月笑著道謝，“我們就在這附近走走，不去深處。”
年輕修士見他們聽勸，鬆了口氣，又匆匆往鎮上跑去了，大概是去通知其他可能入山的鎮民或遊人。
待那年輕修士走遠，姬明月看向沈無爭，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老沈，聽起來，比預想的還有趣啊！連守備隊都驚動了，肯定不是小事。咱們……”
“不急。”沈無爭打斷她，目光重新投向西方那片霧氣籠罩的山巒，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穿透霧氣，看清內裡的真實。“動靜既起，便不會輕易平息。且看這漣漪，能擴散至何處。”
他語氣依舊平淡，但姬明月卻從他話中聽出了一絲更深的意味。他並非不感興趣，而是在等待，等待事態自然發酵，等待更多的“變數”主動浮現，如同高明的棋手，靜觀棋盤上對手的落子，直至圖窮匕見。
“好吧，聽你的。”姬明月按捺住性子，也學著他的樣子，憑欄遠眺。晨霧漸散，陽光刺破雲層，將山林染上一層淡金。遠處的山巒輪廓愈發清晰，那片傳來異常動靜的區域，上空似乎隱隱堆積著一層不易察覺的、不同於尋常雲霧的淡紫色氣旋。
山雨欲來，風已滿樓。
隻是不知這場風雨，最終會衝刷出怎樣的真相，又將把哪些原本隱藏的魚蝦，卷到他們這雙看似悠閒、實則洞觀一切的垂釣者麵前。
流雲仙城暗巷中，林凡將今日處理好的鐵甲鱷背甲碎片過秤，從周掌櫃那裡接過十幾枚下品靈石。他掂了掂，收入懷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空蕩蕩的門口。
那尋找雷擊木芯的陰鷙男子，今日並未再來。
但他心中那點因雷擊木芯而起的疑慮，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了下去，並未消失。他隱約覺得，這件事，或許並不僅僅是簡單的尋物或爭奪資源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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