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務檢查的餘波尚未完全平息，研究院內部彌漫著一種沉悶的緊張感。外部的壓力像無形的繩索，悄然收緊，而技術層麵的堅冰仍未打破。每個人都清楚，他們正站在風暴眼的邊緣，每一步都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
程日星的攻堅陷入了更深的泥沼。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加密協議的動態變化頻率明顯加快，幾個之前還能窺探到些許流量的端口也徹底沉寂下去。他嘗試了數種新的滲透路徑，都如同石子投入深潭，隻激起幾圈漣漪便再無動靜。長時間的精力透支和屢屢受挫，讓他的情緒如同繃緊的弦，煩躁幾乎寫在臉上。
老周試圖從“長生健”舊案的龐雜數據中尋找與“興達勞務”的潛在關聯，但數據量巨大，且年代久遠，梳理起來如同大海撈針，進展緩慢。模型缺乏新的有效數據輸入，也暫時陷入了停滯。
蘇晴按照餘年的指示，暫停了所有非官方渠道的主動探查，轉而開始梳理團隊自身可能存在的安全漏洞，並著手構建更獨立的數據來源體係，但這需要時間。
林曉則忙於應對後續可能出現的各種“合規”審查，準備大量的說明材料，疲於應付。
僵持。令人焦灼的僵持。
周曉芸敏銳地感受到了這種凝滯的空氣，尤其是程日星身上那股幾乎要實質化的煩躁。她看到他又一次狠狠地將鍵盤推開，雙手插進頭發裡，發出壓抑的低吼。
她猶豫了很久，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最終，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起身走向廚房，默默地泡了一杯濃茶，然後端著它，走到程日星的工作間門口。
她沒有進去，隻是將茶杯輕輕放在門邊的矮櫃上。
程日星察覺到動靜，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她，以及那杯冒著熱氣的茶。
兩人對視了片刻。周曉芸的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和閃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有關切，有鼓勵，甚至有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持。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杯茶。
程日星愣了一下，胸中的煩躁奇異地被這無聲的舉動撫平了些許。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沙啞地說了聲：“謝謝。”
周曉芸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程日星端起那杯溫度適中的濃茶，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卻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他放下杯子，重新坐回屏幕前。這一次，他沒有再盲目地嘗試強攻，而是閉上了眼睛，開始在腦中複盤所有已知的信息——ip池的規律、墨韻文化的殼、興達勞務的資金流、金瀾舊碼頭、長生健的殘餘網絡、周曉芸關於“貨”和“暗樁”的提示……
像是一道閃電劃破黑暗的腦海！
程日星猛地睜開眼，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起來。他放棄了直接攻擊“興達勞務”的核心堡壘，而是轉向了一個被忽略的側麵——那些與“興達勞務”有資金往來，但又看似無關的“建材公司”和“農業合作社”。
“老周！”他在內部通訊頻道裡喊道，“幫我交叉比對一下，之前流出‘興達勞務’的資金，最終流向境外前，停留時間最長的是哪幾個中間賬戶？重點查這些賬戶背後公司的實際控製人，以及他們……是否也使用過我們標記的那個ip池！”
老周立刻響應。這是一個全新的思路！如果這些看似獨立的洗錢通道，在操作層麵，比如使用相同的隱蔽網絡資源存在交集，那就能更牢固地將它們與“興達勞務”捆綁在一起，甚至可能找到通往核心的跳板。
數據在後台飛速運行比對。等待結果的時間裡，程日星的心跳有些加速。他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門邊那個空了的茶杯。
半小時後，老周發來了結果：“比對完成！有三家中間公司的對公賬戶登錄ip，高度疑似來自目標ip池！雖然他們用了更複雜的偽裝，但底層協議特征吻合！而且，這三家公司的注冊法人，都存在交叉持股或曾是同一地址注冊的關聯！”
突破口！
雖然依舊沒有直接觸及“興達勞務”的核心，但他們找到了一條可以迂回接近的路徑！這些關聯公司，就是連接外圍洗錢網絡與核心控製層的“肉雞”和跳板！
“鎖定這三家公司！”餘年立刻下令，“日星，嘗試以它們為新的切入點，反向滲透。老周，深挖這三家公司所有公開和非公開的關聯網絡！”
然而，就在團隊因為這微小卻關鍵的突破而精神一振時，蘇晴接到了另一個消息。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我們研究院對外宣傳用的一個備用郵箱係統，被黑了。”蘇晴語氣沉重，“對方沒有破壞，隻是……留下了一句話。”
“什麼話？”
“‘水深，回頭是岸。’”
赤裸裸的警告！對方不僅有能力施加外部壓力，還能直接攻擊他們的網絡係統！這是一種示威，也是一種最後的通牒。
書房內，剛剛因為技術突破而帶來的一絲振奮，瞬間被這冰冷的警告壓了下去。
餘年看著屏幕上那行挑釁的留言，眼神卻沒有任何波動，反而變得更加深沉銳利。
“他們怕了。”他緩緩說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正因為我們碰到了他們的要害，他們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警告。”
他看向程日星和老周：“繼續你們的滲透，加快速度！蘇晴，加強我們所有係統的安全防護等級。林曉，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更激烈的手段。”
他走到窗前，望著外麵沉沉的夜色，如同對看不見的對手宣告：
“這潭水，我們蹚定了。”
深水之中，微光雖弱，卻已刺破黑暗。而感受到光明的黑暗，開始了它更瘋狂的反撲。真正的較量，此刻才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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