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八年,魯東南有個叫柳莊的村子。村西頭住著個年輕後生叫陳實,父母早亡,守著三間破瓦房和半畝菜園過活。這人憨厚老實,唯獨有個怪癖——見不得人下夾子捉狐。
這年臘月二十三,陳實從集上換年貨回來,忽見雪地裡竄出隻火紅的狐狸,後腿拖著鐵夾子,所過之處灑下斑斑血點。後麵跟著獵戶趙三,提著柴刀窮追不舍。
造孽啊!陳實扔下褡褳攔住去路,趙三哥,這大年節的,何苦傷它性命?
趙三急得跺腳:這畜生叼了我三隻下蛋母雞!
陳實二話不說,從懷裡摸出剛換的兩塊銀元:夠賠你二十隻雞了。說著上前小心解開鐵夾。那狐也不逃,水汪汪的眼睛望他片刻,才一瘸一拐隱入枯草叢。
當夜陳實正守著冷灶發愁年關難過,忽聽門外有叩門聲。開門見個青衫先生提著燈籠,身後跟著個挎食盒的小童。
叨擾了。先生作揖,白日蒙恩公搭救,特備薄酒相謝。
陳實愣神間,已被請到桌前。但見食盒裡端出四碟八碗:紅燒鯉魚、蔥爆羊肉、栗子燒雞...竟都是熱騰騰的。三人圍坐飲酒,青衫先生自稱姓胡,在南山修行。臨彆贈他支竹笛:若遇急難,吹此笛自有相助。
轉眼過了清明。這日村裡首富錢老爺帶著家丁闖進門,指著陳實鼻子罵:好你個賊胚!我家祖墳的鎮墓石獅,是不是你偷去換了銀錢?
原來錢家祖墳昨夜失了鎮物,偏有人見陳實近日在鎮上酒館闊綽。陳實百口莫辯,被捆了要送官。危急間想起竹笛,偷偷吹響。
不過半炷香工夫,縣衙師爺騎著快馬趕到,對著錢老爺耳語幾句。錢老爺臉色驟變,忙給陳實鬆綁作揖:誤會!全是誤會!臨走還塞過五塊大洋壓驚。
後來才知,那夜錢老爺小妾與人私通,順手偷了石獅栽贓。今早縣太爺枕頭下莫名多了封密信,連小妾肚兜顏色都寫得清清楚楚。
七月十五鬼節,陳實備了香燭往父母墳上去。路過亂葬崗時,忽見個白衣女子在墳頭哭泣。近看竟是鄰村張屠戶的閨女小玉,三月前剛得癆病過世。
陳大哥救我!女子泣道,陰司說我陽壽未儘,可肉身已腐。明日午時有個投河女屍在十裡坡漂來,求你幫我還魂!
陳實嚇得魂飛魄散,連夜去找胡先生。那青衫人聽罷笑道:這段姻緣倒是天定。取出張黃符教他如此這般。
次日十裡坡果然漂來具女屍。陳實按囑將黃符貼在女屍眉心,見小玉魂魄化作青煙鑽入。片刻後女屍睜眼,竟真活了過來。更奇的是,這女子容貌雖變,眉心的朱砂痣卻與張小玉生前一模一樣。
此事驚動了龍虎山遊方的張天師。老道找上門來,盯著陳實屋頂的祥雲嘖嘖稱奇:怪哉!你這命格本該窮困潦倒,如今卻得狐仙庇佑,陰司行方便,連水府都給你送妻——莫非是十世修來的善緣?
陳實這才知道,那投河女屍原是黃河鯉精轉世,專為成全這段人鬼姻緣。
八月十五那晚,胡先生攜酒來訪。三杯下肚後歎道:恩公可知,當日獵戶趙三的雞,實是我族中小輩餓極了所為。本想過幾日銜些山珍補償,不想惹出這許多事端。
月光下,陳實見胡先生影子裡拖著條毛茸茸的尾巴,心裡反倒踏實了:胡兄說哪裡話。要不是這番陰錯陽差,我哪得來這些造化?
善哉!胡先生大笑,明日西山有處無主銀窖該現世,恩公記得去取。說罷化作紅狐遁入夜色。
陳實依言前往,果然挖到罐光緒元寶。他用這錢翻修了房屋,娶了還魂的小玉。每逢初一十五,夫妻總要在後院擺上瓜果糕點。有夜行人見過,陳家院裡常有三五狐影對月作揖。
更奇的是,那獵戶趙三後來改行開了山貨鋪,每逢進貨總能收到品相極佳的藥材。有次醉後對人說,曾夢見紅狐托夢:念你當年放手之恩,贈爾三十年財運。
此事傳開後,柳莊一帶竟成了十裡八鄉最護狐的地方。人說每逢月圓,還能聽見西山上有吹竹笛的聲音,調子不像人間曲譜,倒像是狐仙的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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