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濰縣有個叫張繼業的走方郎中,醫術不精,卻愛誇口。平日裡走街串巷,搖著個虎撐鈴,逮著機會就吹噓自己得過異人傳授,能起死回生。實則不過是靠著幾張偏方,治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糊口度日。
這年臘月二十三,天寒地凍,張繼業在外奔波一日,沒攬到幾樁生意,正垂頭喪氣往家趕。行至城南亂葬崗附近,忽然聽見路邊草叢中傳來陣陣呻吟。他本不想多事,但那聲音淒慘異常,聽得他心頭一顫,便提著燈籠循聲而去。
撥開枯草,但見一個穿著古怪青袍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麵色慘白如紙,雙手捂著腹部,渾身顫抖。
“這位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張繼業蹲下身問道。
那人勉強抬起頭,氣若遊絲:“我、我腹痛如絞,怕是...怕是活不成了...”
張繼業本就是個半吊子郎中,見這人衣著不凡,心想或許能討些診金,便裝模作樣地搭了搭脈,又看了看舌苔。他其實瞧不出什麼名堂,但礙於麵子,便信口開河:“你這是寒邪入腹,氣滯血瘀所致。我這裡有祖傳的‘通幽散’,服下便好。”
說著從藥箱裡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些黑色藥粉,用水囊喂那人服下。其實這所謂的“通幽散”,不過是些陳皮、山楂研磨的粉末,平常用來助消化的。
誰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青袍人忽然麵色轉紅,腹痛竟真的止住了。他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袍,驚訝道:“先生真乃神醫!我這頑疾纏身多年,發作時痛不欲生,今日竟被你一劑藥粉治愈!”
張繼業自己也納悶,但麵上不露聲色,捋著胡須道:“區區小疾,何足掛齒。”
青袍人從懷中取出一塊黑色木牌,遞與張繼業:“在下姓殷,單名一個藉字,在城隍廟當差。今日承蒙先生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特贈此牌。他日若遇疑難雜症,可將此牌置於患者床頭,我自會前來相助。”
張繼業接過木牌,但見上麵刻著些看不懂的符文,心中不以為然,隻當是尋常信物,道謝後便與殷藉告辭。
轉眼過了正月十五,濰縣城東富戶趙老爺家的獨子忽然得了怪病,整日胡言亂語,說是見到滿屋子的鬼影,藥石罔效。趙家懸賞五十塊大洋,請各方名醫診治。
張繼業聞訊前往,裝模作樣地診視一番,實則毫無頭緒。正懊惱間,忽然想起殷藉所贈的木牌,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趁人不注意時將木牌置於趙公子枕下。
是夜,張繼業在趙家客房歇息,半夜忽被推醒。睜眼一看,殷藉不知何時已站在床前,仍穿著那身青袍,麵色卻比初見時更加蒼白。
“張先生,患者何在?”殷藉問道。
張繼業忙引他至趙公子房中。殷藉隻看了一眼,便道:“此子命中有此一劫,三日前是否曾在古墓旁小解?”
趙家仆從回憶片刻,連連稱是。
殷藉從袖中取出一張黃符,在趙公子額前一晃,那公子頓時安靜下來。殷藉又對張繼業道:“取朱砂二錢,雄黃一錢,以無根水煎煮,明日午時服下即可。”
張繼業依言轉告趙家。果然,趙公子服藥後便神誌清明,怪病痊愈。趙家重金酬謝,張繼業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自此以後,每逢遇到疑難雜症,張繼業便暗中使用木牌,殷藉總會如期而至,指點治法。不出半年,“神醫張繼業”的名號便傳遍了濰縣大街小巷。
張繼業日漸得意,診金也水漲船高。起初還對殷藉心存感激,後來便習以為常,甚至開始挑揀病人,非重金不治。
這一日,城南米商王老板親自上門,哭訴其女得了怪病,腹大如鼓,卻非懷孕,請張繼業務必出手相救。張繼業見王家不算大富,本想推辭,但聽說此病怪異,引得多位名醫束手,為顯本事,便應了下來。
如往常一般,他暗中放置木牌,靜候殷藉。不料這一夜,殷藉遲遲未至。直到天將破曉,才見殷藉匆匆而來,麵色凝重。
“張先生,此女之病非同小可,我亦無能為力。”殷藉搖頭道。
張繼業急了:“連你都治不好?那我的名聲豈不毀了?”
殷藉沉吟片刻:“此女腹中乃是一團怨氣所化的‘鬼胎’,乃她前世冤孽所致。若要化解,需取南山寺香爐中的香灰,與往生咒符一同焚燒,化水服下。但此舉有違陰司律令,我本不該透露...”
張繼業不以為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何不可?”
殷藉長歎一聲:“也罷,念在你我曾有緣分,我便破例一次。但切記,此法用過之後,你我再無瓜葛,你好自為之。”
張繼業滿口答應,依計而行。果然,王女服藥三日後,腹中腫塊漸漸消散,恢複如常。此事一出,張繼業名聲更盛,被譽為“張半仙”,門庭若市,財源滾滾。
然而好景不長,自那日後,張繼業再遇疑難雜症,使用木牌卻再無回應。他這才慌了神,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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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七月十五中元節,濰縣按例舉辦孟蘭盆會,超度亡魂。是夜,張繼業從廟會返家,行至半路,忽見前方霧氣彌漫,霧中隱約有兩人影,一人青衣,正是許久未見的殷藉;另一人黑衣黑帽,麵目模糊。
但聽黑衣人對殷藉道:“殷兄,你泄露天機,助那張繼業沽名釣譽,如今期滿,該隨我回去受審了。”
殷藉苦笑道:“範兄,那張繼業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助他本是報恩,奈何他貪得無厭,屢勸不改,我亦有失察之過。”
黑衣人冷哼道:“你本是我陰司鬼差,擅離職守已是大罪,又泄露還陽秘法,擾亂陰陽秩序。此番回去,怕是難逃輪回之苦。”
殷藉歎道:“一切聽憑發落。隻是我放心不下那張繼業,他雖貪利,卻非大惡之人...”
張繼業躲在暗處,聽得真切,這才明白殷藉原是陰司鬼差,因幫自己而獲罪,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恐懼。
翌日,張繼業前往城隍廟燒香,在偏殿竟見一新塑的鬼差像,容貌與殷藉一般無二。廟祝告訴他,這是上月新塑的“殷將軍”像,據說十分靈驗,專管醫病祛災。
張繼業心中震撼,知是殷藉雖被帶回陰司,卻仍得百姓敬仰。他慚愧難當,回家後便病倒了,一連三日高燒不退,迷迷糊糊中,見殷藉來到床前。
“張先生,你我緣分已儘,今日特來告彆。”殷藉道。
張繼業掙紮起身,泣道:“殷先生,是我負了你!我不該貪圖名利,連累你受罰...”
殷藉擺手道:“一切都是定數。我因腹痛難忍,那日偷來陽間尋藥,幸得你相助。幫你既是報恩,也是我自願為之,你不必過於自責。隻是我走之後,你好自為之,莫要再逞強行醫。”
張繼業連連點頭,又問:“那日我治好的王家女子,究竟是何病症?”
殷藉歎道:“實不相瞞,那女子並非患病,而是懷了妖胎。那妖物乃五通神所留,我讓你取的香灰與符咒,實則是借佛法驅妖。此事本不該我插手,因那五通神雖為邪神,卻在當地有供奉,我此舉已得罪了它們...”
話音未落,殷藉身影漸漸淡去,任張繼業如何呼喊,也不再現身。
張繼業病愈後,回想前事,恍如大夢一場。他收拾藥箱,發現殷藉所贈的木牌已裂成兩半。從此,他再不敢以神醫自居,收拾行囊,悄悄離開濰縣,不知所蹤。
有人說他回了鄉下老家,也有人說他出家為僧。偶爾有從濰縣來的客商提及,城隍廟的殷將軍像十分靈驗,尤其擅長醫病,若有醫生前去誠心祭拜,常得托夢指點醫術。
而那王家女子,在張繼業離開後不久便嫁了人,次年竟生下一對雙胞胎,其中一個背上有一塊青色胎記,形如鬼麵。孩子三歲那年,王家忽然起火,幸得一條黑蛇引路,全家逃出。當夜,有人夢見一青衣人曰:“恩怨已了,各自安好。”
自此,濰縣一帶便流傳起“陰差借術”的故事,老人們常說:醫術通幽冥,福禍自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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