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督辦眯起眼睛:“哦?可我聽說,你連趙巡官耳後肉瘤的因果都能聽出來。怎麼到了我這裡,就什麼都聽不見了?”他聲音轉冷,“李先生,我是個直性子。你今天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聽明白了,重金酬謝;聽不明白嘛……”他沒說下去,但威脅之意再明顯不過。
李守拙心知今日難以善了,索性心一橫,道:“督辦大人,草民確實聽見了些聲音,但說出來恐怕不妥。”
“但說無妨!”
李守拙深吸一口氣:“草民聽見算盤聲、賬簿聲,還有……許多人的哭泣聲。似乎在說……軍糧、冬衣、撫恤金之類……”
張督辦臉色驟變,手中玉核桃“啪”地掉在地上。他死死盯著李守拙,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好!好一個李半仙!果然名不虛傳!”他站起身,在廳中踱步,“那你再聽聽,這些聲音……要怎樣才肯散去?”
這時,李守拙耳邊又響起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正是黃三太爺:
“守拙吾友,此人孽債太重,陰魂纏身,非你所能化解。速速脫身,莫要卷入!切記切記!”
李守拙定了定神,拱手道:“督辦大人,此非仙家之事,而是……人心之事。解鈴還須係鈴人,草民無能為力。”
張督辦臉色陰晴不定,最後揮揮手:“也罷,你先回去。今日之事,不可對外人言。”他讓人取來十塊大洋,“這是酬勞。”
李守拙推辭不過,隻好收下,匆匆離開了張府。
回到村裡,李守拙一連三天心神不寧。第四天夜裡,他剛躺下,右耳突然劇痛難忍,像是有根燒紅的針直刺進去。他慘叫一聲,從床上滾落在地。那疼痛持續了足足一炷香時間,才慢慢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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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拙掙紮著爬起來,點亮油燈,對著銅鏡一照——右耳耳垂下方,多了三個芝麻大小的黑點,排成三角形,不痛不癢,卻怎麼也擦不掉。
他知道,這是泄露天機遭了反噬。從此以後,他那“聽仙”的能力時靈時不靈,而且每次使用後,耳朵都會疼痛一陣。
更糟的事還在後頭。
半個月後,一隊兵丁突然闖進李家莊,以“妖言惑眾、勾結匪類”的罪名將李守拙抓走。村裡人麵麵相覷,不知李先生得罪了哪路神仙。
李守拙被關進奉天城的大牢,陰暗潮濕,老鼠橫行。審問他的軍官正是當日去“請”他的馬弁之一,姓孫。
孫軍官把李守拙帶到刑房,屏退左右,低聲道:“李先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張督辦要你死,因為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但兄弟我給你指條明路——督辦大人要你承認,你那些‘神通’都是裝神弄鬼騙人的把戲,是你和周老爺、劉掌櫃串通好了騙錢的。隻要你畫押認罪,督辦大人慈悲,或許留你一條活命。”
李守拙慘然一笑。他明白了,張督辦是要徹底毀掉他“李半仙”的名聲,讓所有人以為他之前說的話都是騙術,不足為信。
“若我不認呢?”李守拙問。
孫軍官歎口氣:“那就隻好動刑了。這牢裡死個把人,跟死隻螞蟻差不多。”
李守拙沉默良久,忽然右耳一陣微癢,竟又聽見了聲音。這次不是仙家密語,而是兩個獄卒在門外閒聊:
“……聽說沒,張大帥最寵愛的五姨太得了急病,昏迷三天了,全城的醫生都束手無策……”
“……可不是嘛,大帥都急壞了,懸賞五千大洋找能人異士呢……”
李守拙心中一動,對孫軍官說:“孫長官,我不認罪。但我有個消息,或許能救我一命——張大帥的五姨太,我能治。”
孫軍官瞪大眼睛:“你瘋了?大帥府也是你能胡說的?”
“是不是胡說,一試便知。”李守拙平靜地說,“若治不好,再殺我不遲;若治好了,還請孫長官替我美言幾句。”
孫軍官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去稟報了。第二天,李守拙被押送到大帥府。
張大帥是個粗豪的關東漢子,正為愛妾的病焦頭爛額,聽說有個“耳通陰陽”的奇人,便死馬當活馬醫,讓李守拙進了五姨太的臥房。
房間裡彌漫著藥味,五姨太躺在床上,麵色青白,氣息微弱。李守拙走近床前,右耳忽然聽見細微的啜泣聲,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奴家本是西山狐族……那日貪玩進城……被這道士的符咒所傷……誤入此女體內……現在出不去了……這道士還在門外守著……要收我內丹……”
李守拙環顧四周,果然看見門框上方貼著一張黃符,朱砂畫就,隱隱有光。他不動聲色,對張大帥說:“大帥,請屏退左右,隻留兩個丫鬟即可。”
張大帥揮揮手,眾人退下。李守拙讓丫鬟搬來凳子,踩上去將門框上的黃符輕輕揭下,折好放進懷裡。然後他對著五姨太輕聲說:“莫怕,符已取下,你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吧。”
話音剛落,一陣微風拂過,五姨太輕輕呻吟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張大帥大喜過望,重賞李守拙。李守拙跪地懇求:“草民不敢要賞,隻求大帥明察,還草民清白。那張督辦誣陷草民妖言惑眾,實則是他自己心中有鬼。”
張大帥何等精明,一聽就明白了七八分。他當即下令徹查,果然查出張督辦貪汙軍餉、克扣糧草的諸多罪證。張督辦鋃鐺入獄,李守拙則被無罪釋放,還得了塊“妙手仁心”的牌匾。
回到李家莊那天,全村人都出來迎接。李守拙卻閉門謝客,隻說累了,要靜養。
那天深夜,黃三太爺又托夢來。老者神色凝重:“守拙吾友,你此番雖化險為夷,但泄露天機、乾預人間官非,已犯大忌。那三個黑點便是警示,若再犯一次,恐有性命之憂。老朽勸你,封耳罷聽,安度餘生。”
李守拙醒來,長歎一聲。他取出枕頭下的“聽仙符”,在燈上點燃。符紙化作青煙,嫋嫋散去。
從此以後,李守拙再也聽不見那些仙家密語、陰魂細訴。他的耳朵似乎更背了,與人交談時總要側著右耳,大聲說話才能聽清。但他卻比以前更加平和安寧,每日教書、種菜、讀書,偶爾給孩子們講講《聊齋》,說說那些聽來的、真假難辨的誌怪故事。
村裡人還是叫他李半聾,但眼神裡多了幾分敬重。有人說,李先生是真人不露相;有人說,他那些神通都是巧合;還有人說,曾在月夜看見黃影子在他院牆外作揖行禮。
李守拙隻是笑笑,從不解釋。隻有他自己知道,有些聲音,聽見不如聽不見;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這世間的道理,說簡單也簡單——人做好人的本分,鬼有鬼的去處,仙有仙的規矩,各安其位,天下太平。
至於那三顆黑點,一直留在他耳垂下方,像三顆沉默的星辰,提醒著他那段亦真亦幻的聽仙歲月。而那張督辦,據說在獄中夜夜聽見算盤聲,瘋瘋癲癲,半年後就病死了。這又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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