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娘子,你家宅子陰氣太重,怕是招惹了東西。”
張氏心中一凜,麵上不動聲色:“道長說笑了,我家做豆腐生意,陽氣最足。”
道士搖頭,指著院牆根:“你仔細看,那些青苔長得是不是比彆家快?還有,”他壓低聲音,“你夜裡是不是常聽見腳步聲,卻看不見人?”
這話說中了。張氏這些天確實總聽見院子裡有細碎的腳步聲,像是很多人穿著布鞋輕輕走動。她以為是老鼠,可養的那隻大花貓從不抓,反而炸著毛躲到房梁上。
她將道士請進屋,沏了茶。道士自稱姓徐,龍虎山下來的,遊曆至此。他仔細聽了張氏講述潰兵之事,眉頭越皺越緊。
“柳木招陰,血祭通靈。你那三具木人,本來請的是城隍座下陰兵,可中途染了生人血,怕是招來了彆的東西。”
“什麼東西?”
徐道士掐指一算,臉色微變:“這鎮子古時是不是戰場?”
張氏想起父親說過,明末清軍南下,在此地有過一場惡戰,死了上萬人。亂葬崗那些無名墳,多半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這就對了。”徐道士歎氣,“亂葬崗陰氣積聚百年,那些無主孤魂本來沉睡,被你的血祭驚醒了。它們以為是有人要超度,所以跟著木人回來了。”
正說著,小蓮忽然從裡屋跑出來,指著徐道士身後:“爺爺,你踩到那個姐姐的裙子了!”
徐道士猛回頭,從褡裡裡摸出一麵銅鏡,念念有詞。銅鏡裡閃過幾道模糊的影子,一閃即逝。他額角見汗:“不止一個……至少有七八個,老的少的都有。”
張氏慌了:“道長,這可如何是好?”
“辦法倒有,隻是……”徐道士猶豫,“需要找個陽氣足的地方,開壇做法,送它們去該去的地方。但此事需征得本地城隍同意,否則便是私通陰陽,罪過不小。”
當夜,徐道士在城隍廟開壇。香案擺在前殿,供上三牲六果。他讓張氏跪在城隍像前,自己披發仗劍,踏罡步鬥。
子時一到,廟裡蠟燭突然全滅了。月光照進來,地上竟顯出十幾道淡淡的影子,有長有短,有男有女。最前頭三個,赫然是竹竿李那幾個潰兵的模樣!
徐道士厲聲喝問:“爾等既已身亡,為何不去陰司報到,反在此作祟?”
潰兵的影子跪地磕頭,聲音像是從井底傳來:“不是我們不想走……是走不了……它們攔著……”
“它們是誰?”
話音剛落,廟裡刮起一陣陰風。那些模糊的影子漸漸清晰——有白發老翁,有繈褓嬰兒,有斷臂軍士,有蓬頭婦人。個個麵如白紙,眼窩深陷。
為首的老翁顫巍巍開口,聲音蒼涼:“萬曆四十七年,清兵破城,滿鎮老少三千七百口,無一幸免。無人收屍,無人祭祀,我等遊蕩此間兩百餘年。今聞有人行法,特來求超度。”
徐道士長歎一聲,轉向城隍像:“城隍爺,您看這……”
供桌上的蠟燭突然自己燃起。城隍像的麵容在光影中似乎柔和了些。徐道士側耳傾聽,連連點頭。
良久,他對張氏說:“城隍爺允了。但要你答應三件事:其一,明年清明,為這些無主孤魂立個總祠,四時祭祀;其二,你餘生需行善積德,以抵血祭之過;其三,你女兒小蓮命格特殊,十八歲前需每月來廟裡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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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磕頭應允。
徐道士重新開壇,念《度人經》。那些影子漸漸變淡,最後化作點點螢火,飄出廟門,消失在夜空中。三個潰兵的影子也跟著去了,臨行前還對張氏作了個揖。
法事做完,天已微明。徐道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張氏取出十塊大洋酬謝。道士隻取了三塊,說:“這是買香火的錢。剩下的,你留著做善事吧。”
走到門口,他忽然回頭:“對了,你後院那口井,最好填了。陰氣太重,對孩子不好。”
張氏依言填井,又在井原處種了棵桃樹。說也奇怪,這桃樹長得極快,三年就開花結果,結的桃子又大又甜,鎮上孩子都愛吃。
第二年清明,張氏雇人在亂葬崗立了座“萬靈祠”,請徐道士寫了牌位。每年清明、中元、寒衣三節,她必帶小蓮去上香。鎮上人聽說緣由,也常來祭拜,香火竟漸漸旺盛起來。
豆腐坊的生意越做越大,張氏不忘行善,冬天施粥,夏天送茶,遇到逃荒的必給盤纏。小蓮平安長大,十八歲那年嫁給了城裡學堂的先生。出嫁前夜,她告訴母親,自己從小就能看見那些“影子”,但從不害怕,因為它們總是護著她——有次她掉進沂河,就是被一雙冰涼的手托起來的。
張氏活到八十高齡,無疾而終。去世那晚,鎮上很多人都夢見一個穿明朝官服的老者,引著張氏往城隍廟方向去了。第二天,人們發現城隍廟裡張氏常跪的蒲團前,多了三枚銅錢,擺成個“善”字。
而那棵桃樹,在張氏走後的第二年,花開得格外絢爛,像一片粉紅的雲。摘下的桃子分給鎮上老人,都說從來沒吃過這麼甜的桃子。
隻有最老的幾個街坊還記得,很多年前,有個豆腐西施,在兵荒馬亂的年月裡,用三具柳木人,請來了陰兵,鎮住了惡匪,也超度了百年的孤魂。
他們說,這大概就是“善有善報”罷。隻是這善,有時候得有點膽量,有點智慧,還得有那麼一點,常人看不見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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