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胡作非為,竟一直無事。張四賴愈發膽大,心想這些鬼神也不過如此。
這年七月十五,中元鬼節,土地廟格外熱鬨。不僅土地爺在,還來了個城隍屬下的判官,青麵虯髯,攜著一眾鬼卒。宴席擺得比往日更豐盛,竟有些龍肝鳳髓般的珍稀之物——雖知是幻化,滋味卻真實。
張四賴混在席間,聽判官與土地爺談論一樁陰司案子:本地有個劉姓寡婦,含辛茹苦將獨子養大,兒子卻娶了媳婦忘了娘,將老母趕去柴房住。劉寡婦哭瞎了眼,前日凍餓而死。判官道,按陰律,這逆子當減壽三十年,來世墮入畜生道。
土地爺歎道:“陽間此類事漸多,世風日下啊。”
張四賴心中一動。這劉寡婦他知道,就住鄰村,她那兒子劉大確實不是東西。但劉大有個特點——極其吝嗇,卻藏著一罐銀元,埋在後院棗樹下,連媳婦都不知道。
宴散後,張四賴連夜趕到鄰村,翻牆進了劉大家,果然在棗樹下挖出那罐銀元。沉甸甸的,不下百塊。他心中竊喜,正要離開,忽聽柴房傳來啜泣聲。
推門一看,竟是劉寡婦的鬼魂,蜷在草堆裡,雙眼空洞。
鬼魂泣道:“我兒不孝,我死得不甘啊……那罐銀元是我當年嫁妝,本想臨終給他,誰知他連最後一麵都不見……”
張四賴難得良心發現,摸出兩塊銀元放在地上:“婆婆,這點錢買些紙錢吧。其餘的我替你‘保管’。”說罷溜之大吉。
次日,張四賴在鎮上賭坊揮霍,贏了不少錢,正得意時,忽覺後背發涼。回頭一看,窗邊站著個人影,青麵虯髯——竟是昨夜那判官!
判官冷冷看著他,不發一言,轉身消失。
張四賴嚇出一身冷汗,忙去土地廟燒香賠罪,卻再也沒能進入那陰陽宴席。廟還是那座破廟,土地爺再也不露麵了。
斷了這條財路,張四賴很快坐吃山空。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染上了怪病:明明吃飽了,轉眼又餓得心慌;喝再多水,還是口乾舌燥。請郎中看,都說脈象正常,查不出毛病。
更奇的是,他吃尋常飯菜,味同嚼蠟,隻有雞鴨魚肉還能下咽。可窮人哪能天天葷腥?張四賴餓得兩眼發綠,竟開始偷雞摸狗。
一夜,他餓得實在受不了,又摸到土地廟,跪在神像前磕頭:“土地爺!小的知錯了!求您給條活路吧!”
連磕十幾個響頭,額頭都破了。忽然,一個蒼老聲音響起:“張四,你可知罪?”
抬頭一看,土地爺的神像竟活了過來,雙目炯炯。
張四賴涕淚橫流:“小的知罪!不該偷拿廟裡東西,不該騙鬼錢財,不該……”
“這些倒也罷了。”土地爺打斷他,“你最大的罪過,是破了陰陽規矩。鬼神之宴,本非常人可入。你偶然闖入,若恪守本分,隻求一飽,倒也罷了。可你貪得無厭,借陰間事謀陽間財,此為一罪;偷聽陰司判案,泄露天機,此為二罪;最不該的,是拿那劉寡婦的銀元——你可知她為何夜夜哭泣?她那罐銀元中,有兩塊是她當年典賣嫁衣所得,沾了血淚,已成‘哭銀’。這等錢你也敢拿,難怪中了‘饕餮咒’。”
“饕餮咒?”
“此咒專懲貪食貪財之人。中咒者永無飽足,食不知味,終將餓死。”土地爺歎道,“老夫念你起初並非大奸大惡,給你指條明路:速將所得不義之財儘數歸還或散給窮人,再去劉寡婦墳前誠心懺悔。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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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四賴連連磕頭,回去後,將剩下的銀元都分給了村裡孤寡,又變賣家中物件,湊錢買了香燭紙馬,到劉寡婦墳前跪了整整一天。
說也奇怪,自墳地回來,那饑渴難耐的感覺輕了些。雖然還是吃得比常人多,至少尋常飯菜能嘗出滋味了。
張四賴不敢再遊手好閒,到鎮上糧行做了搬運工。力氣活,飯量大,工錢剛夠吃飽。但他再也不敢占人便宜,有時還幫工友頂個班。
如此過了三年。這年臘月二十三,又是灶王上天日。張四賴下了工,獨自走在回村路上。風雪交加,經過土地廟時,忽聞裡頭傳來久違的宴飲之聲。
他猶豫片刻,終是沒進去,隻在外頭躬身一拜,便要離開。
“張小友,既然路過,何不進來喝杯暖酒?”竟是土地爺的聲音。
張四賴進了廟,見宴席依舊,土地爺端坐主位,隻是席間賓客少了許多。
“坐吧。”土地爺微笑,“這三年,你所作所為,老夫都看在眼裡。饕餮咒雖未全解,但你若能堅持行善,再過七年,此咒自消。”
張四賴感激涕零,這次隻吃了個半飽便停筷。臨走時,土地爺送他一個油紙包:“帶回去,給你娘嘗嘗。”
張四賴家中隻有老母,接過紙包,沉甸甸的,回家打開一看,竟是十多個白麵饃饃。老母吃了,連連說香。
自此,張四賴每月總有一兩天,能在回家路上“撿”到米麵糧油,不多不少,剛夠母子二人溫飽。他知道是土地爺暗中相助,便在廟旁開了塊荒地,種些瓜菜,收成了總先供在神像前。
又過數年,張四賴母親過世,他守孝三年,之後娶了個寡婦,兩人勤勤懇懇,日子漸漸好了。隻是他食量仍比常人大些,卻再也沒起貪念。
後來村人重修土地廟,張四賴捐了最多一份錢。新廟落成那天,有人看見他跪在神像前,喃喃說了許久的話。
問他說的什麼,他隻笑道:“謝土地爺給我重活一回的機會。”
有調皮後生追問:“四叔,那陰陽宴席,如今還能進去嗎?”
張四賴望著廟簷下新掛的紅燈籠,悠悠道:“你若真餓極了,去試試也無妨。隻是記住——鬼神之宴,飽腹即可,莫生貪心。”
後生們隻當他說笑。卻沒人知道,每年臘月二十三夜裡,土地廟的燈火總會格外明亮些。偶爾有晚歸的樵夫路過,隱約能聽見裡頭推杯換盞之聲,還有個熟悉的笑聲混在其中,爽朗開懷。
而張四賴家的晚飯桌上,總多擺一副碗筷。問他擺給誰,他笑而不答。
隻有最細心的人會發現,那副碗筷,每逢初一十五,總會少些飯菜。
像是真有什麼看不見的客人,來過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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