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夜子時,那泥書生還是來了。隻是這次,它被桃木釘和八卦鏡所阻,進不了屋,隻在窗外幽幽道:“陳娘子,你真要負我?這些日子的詩文唱和、月下談心,你都忘了麼?”
秀蘭在屋裡顫聲道:“柳……柳先生,你我有緣無分,還是罷了吧。你是陰間客,我是陽世人,這樣下去,對你對我都不好。”
泥書生慘笑:“連你也嫌我是鬼怪麼?也罷,也罷……隻是臨彆前,可否再和我對詩一首?就當……全了這段孽緣。”
秀蘭猶豫地看向大山,大山點點頭。陳三爺說過,要讓它心甘情願離開,不能強逼。
於是秀蘭隔窗道:“你出題吧。”
窗外靜了片刻,傳來聲音:“我曾有聯:寒窗廿載空對月。一直對不出下聯。”
秀蘭想了想,輕聲道:“那就對:幽魂一縷誤沾塵。”
窗外長久沉默。終於,那聲音幽幽歎道:“好一個‘誤沾塵’……是我誤了。陳娘子,保重。”
說罷,風聲遠去,再無蹤跡。
大山以為這事就這麼了了。可三天後的夜裡,陳三爺急匆匆來敲門:“壞了!那泥書生沒去城隍處,反倒往西山去了!”
“西山?去那兒做什麼?”
“西山有個‘五通廟’,供的是邪神五通。”陳三爺臉色發白,“那五通最是淫邪,專收羅這些不成器的精怪為倀鬼。若泥書生投了五通,得了邪法加持,回來報複,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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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當夜村裡就出了怪事。先是各家養的雞鴨無緣無故死了,脖子都被咬斷;接著有夜歸的村民說看見西邊山頭綠光瑩瑩,還有人聽見似哭似笑的聲音。
最嚇人的是趙大山家。院牆上每晚都出現泥手印,窗紙上映出書生身影,有個聲音反複念著:“負心人……負心人……”
秀蘭嚇得病倒了,高燒說明話,一會兒喊“柳先生饒命”,一會兒叫“大山救我”。
陳三爺說:“這是被怨氣衝了。那泥書生投了五通,心性大變,現在滿是怨毒。得請正經仙家來治它了。”
“請誰?”
“往北三十裡胡家崗,有位胡三太奶,是得了道的保家仙,專治這些邪祟。”
大山連夜趕往胡家崗。胡三太奶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聽了來龍去脈,閉目掐算一番,睜眼道:“這泥書生本有一線善根,可惜入了歧途。如今它投靠五通,若七日之內不除,便能借五通之力重塑泥身,到時候就難治了。”
“那怎麼辦?”
胡三太奶讓大山取來秀蘭的頭發三根,又用黃紙剪了個小人,寫上秀蘭生辰八字。然後點起香,念咒請神。
不多時,胡三太奶渾身一顫,再睜眼時目光炯炯,聲音也變了,是個威嚴的老者聲音:“吾乃胡家掌堂教主。那泥精現在西山五通廟,待我前去會它!”
說完,胡三太奶竟身子一軟,一道黃光從她頭頂飛出,往西山去了。
大山守在胡家,心裡七上八下。約莫一個時辰後,胡三太奶醒來,疲態儘顯:“那泥精已被我打散了五通加持,但它本體逃回了破廟。明晚月圓,是它最弱之時,你們需如此這般……”
次日正是十五。按胡三太奶指點,大山請來村裡八個屬龍虎的壯漢,每人手持桃木棍。陳三爺準備了黑狗血、朱砂、公雞冠血。
月出時分,一行人來到破廟。隻見那泥像竟然自己挪到了廟中央,月光照在它身上,竟泛起一層詭異的油光。
陳三爺厲喝:“柳文卿,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若肯自散魂魄,入輪回轉世,我們為你念經超度;若再執迷,今日便打得你形神俱滅!”
泥像嗡嗡作響,傳出扭曲的聲音:“超度?輪回?我柳文卿不要來世!我隻要今生未儘之願!陳秀蘭……陳秀蘭負我!”
話音未落,泥像忽然炸開,一團黑氣直衝而出,在半空中凝成書生模樣,隻是麵目猙獰,十指如鉤,直撲眾人!
“潑狗血!”陳三爺大喊。
八個壯漢同時潑出黑狗血,那書生黑影慘叫一聲,淡去幾分,但仍不停歇,竟分化出數個分身,朝不同方向撲去。
混亂中,一個黑影直取秀蘭——原來秀蘭不放心,悄悄跟來了。大山眼疾手快,一把推開秀蘭,自己卻被黑影穿胸而過!
“大山!”秀蘭淒厲慘叫。
大山倒在地上,隻覺渾身冰涼,卻不見傷口。原來那黑影穿身時,他懷中胡三太奶給的護身符燒了起來,替他擋了一劫。
趁此機會,陳三爺將混合了朱砂和雞冠血的符水全潑在泥像底座上——那是泥書生本體所在。
“啊——!”一聲慘嚎響徹夜空。所有黑影瞬間收回,重新聚成書生模樣,隻是已經透明如煙。
它飄到秀蘭麵前,伸出手似乎想摸她的臉,卻穿透過去。
“陳娘子……”它的聲音恢複了些許清朗,“那一日,你對的‘幽魂一縷誤沾塵’,我後來想出了橫批。”
秀蘭淚流滿麵:“什麼橫批?”
“早該歸塵。”書生慘笑,“我早該……歸去了。”
月光大盛,照在它身上。書生的影子越來越淡,最後化作點點熒光,四散消失。
地上隻剩下一堆尋常泥土。
事後,陳三爺做了七天法事超度。大山在家休養了月餘,漸漸康複。隻是秀蘭從此落下病根,身子虛弱,再不能下地乾重活。
大山索性不外出做工了,在村裡開了個小小的雜貨鋪,夫妻二人守著過日子。雖然清貧,卻再無異事。
隻是每逢月圓之夜,秀蘭還會夢見一個青衫書生,遠遠站在月下對她拱手作揖,然後轉身走入月光深處。
她把這些夢告訴大山,大山歎道:“它終究是去了該去的地方。”
後來村裡重修祠堂,有人提議把破廟那塊地也平整了。動土那天,挖出一塊殘碑,上麵隱約可見“柳文卿”三字。陳三爺讓人將殘碑立在祠堂角落裡,不設香火,隻當是個念想。
有人說,偶爾月夜路過祠堂,能聽見裡麵有輕輕翻書聲。也有人說,那不過是風吹紙頁罷了。
至於真假,誰又說得清呢?鄉野怪談,本就亦真亦幻,說過聽過,也就罷了。
隻是趙家莊自此多了條規矩:外出做工的男人,再忙也要常回家看看;守家的婦人,再悶也要常出門說說。這人間的溫情相守,才是最好的辟邪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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