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德的自戕,如同在看似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漣漪迅速擴散至整個汴州官場。長史暴斃郊野,死因蹊蹺,州府上下頓時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狄仁傑並未立刻亮明身份接管州府,而是依舊隱在暗處,一方麵加緊對賬簿、地圖的破解,另一方麵嚴密監控著四海貨棧及相關勢力的動向。他深知,吳永德一死,其背後的安樂門必會斷尾求生,而他要做的,就是看清他們如何“斷尾”,從而抓住那真正的“首腦”。
果然,就在吳永德死訊傳開的次日,汴州城內發生了兩件看似無關,卻意味深長的事情。
其一,一直緘口不言、被關押在磚窯密室中的老管家,在狄仁傑故意讓人透露吳永德已死、其子也可能受牽連的消息後,心理防線終於崩潰,涕淚橫流地表示願意招供,但要求確保其遠在洛陽的獨子安全。
其二,幾乎在同一時間,負責監控四海貨棧的李元芳傳來急報——四海貨棧汴州分號的大掌櫃,今日清晨被人發現溺斃在貨棧後院的水井中!現場布置得如同失足落水,但李元芳憑借經驗,一眼便看出井口有掙紮和拖拽的痕跡,分明是他殺後拋屍偽造成意外!
“滅口!”狄仁傑眼中寒光一閃。四海貨棧大掌櫃,顯然是安樂門推出來承擔罪責、平息事端的替罪羔羊!
他立刻提審那老管家。
老管家跪在地上,老淚縱橫:“老爺……吳長史他……他也是被逼無奈啊!是那四海貨棧的劉掌櫃,是他脅迫老爺!說是有把柄在他手中,逼著老爺在漕運文書上做手腳,貪墨糧款,所得錢財大半都進了那劉掌櫃的腰包……老爺他是一時湖塗,被奸人利用了啊!”他將所有罪責,一股腦地推給了已死的四海貨棧劉掌櫃。
“哦?”狄仁傑不動聲色,“是何把柄,能讓一州長史受其脅迫至此?”
“是……是老爺年輕時在倉曹任上,一時貪心,挪用了一筆小款子,被那劉掌櫃無意中拿到了證據……後來那劉掌櫃胃口越來越大,老爺就越陷越深,無法自拔……”老管家磕頭如搗蒜,“那賬簿,那些密寫,都是劉掌櫃逼著老爺做的,說是為了核對賬目,掩人耳目……小的知道的就這些了,求大人明鑒,饒了小的一家老小吧!”
這番說辭,聽起來合情合理,將一個巨大的陰謀,簡化成了一樁普通的官商勾結、脅迫貪墨案。死無對證,將所有線索都指向了已死的劉掌櫃。
狄仁傑沉默片刻,揮了揮手,讓人將老管家帶下去嚴加看管。
“大人,您信他的話?”李元芳皺眉問道。
狄仁傑緩緩踱步,目光深邃:“半真半假。吳永德可能確實有把柄落在他人之手,也可能確實參與了貪墨。但將如此龐大的網絡、精密的密寫、涉及前朝舊製和神秘代號的陰謀,全部歸咎於一個貨棧掌櫃……你信嗎?”
“自然不信!”李元芳斷然道,“那劉掌櫃若有這等本事和野心,何必屈居一個貨棧掌櫃?這分明是棄車保帥!”
“不錯。”狄仁傑點頭,“安樂門這是斷尾求生。他們犧牲一個吳永德,再拋出一個劉掌櫃作為替罪羊,試圖將此事定性為普通的貪腐窩案,從而掩蓋其真正的目的和組織存在。那老管家的供詞,恐怕也是事先準備好的說辭。”
“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否立刻查封四海貨棧,抓捕其餘黨?”李元芳問道。
“不。”狄仁傑搖了搖頭,“現在查封,抓到的也不過是些小魚小蝦,動不了其根本。反而會讓他們徹底隱匿起來。我們要利用這個機會……”
他沉吟道:“元芳,你讓乙木通過內衛的渠道,將吳永德‘因受奸商脅迫,貪墨漕糧,事敗自殺’,以及四海貨棧劉掌櫃‘疑因分贓不均或滅口被殺’的風聲,巧妙地放出去。要讓所有人都以為,此案即將以此告終。”
“大人的意思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李元芳立刻領會。
“正是。”狄仁傑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們想以此結案,我們便順水推舟,做出結案的姿態,放鬆他們的警惕。而暗地裡,我們的調查要更加隱秘和深入!重點就在那本賬簿未破解的深層密文,那幾卷羊皮地圖上的標記,以及那個代號‘洛神’!”
他走到桌前,指著賬簿上那些更複雜的暗碼和“洛神”字樣:“吳永德寧死也要守護的秘密,絕不僅僅是貪墨。安樂門耗費如此心力,積聚巨額錢財,其真正目標,必定隱藏在這些未解之謎中。他們拋出替罪羊,正說明他們害怕我們繼續深挖下去!”
就在這時,曾泰興奮地拿著一頁紙走了過來:“恩師!有發現!學生反複比對賬簿筆跡和之前密寫碎片,發現記錄‘洛神’款項及邙山標記點相關的暗碼,其書寫習慣和加密層級,與賬簿其他部分略有不同,似乎出自另一人之手!而且,這些記錄的時間,大多集中在近一兩年內!”
“另一人之手?近一兩年?”狄仁傑接過那頁紙,仔細觀看。果然,那些最核心、最隱秘的記錄,筆鋒更為沉穩老練,加密方式也更為古老繁複。
“看來,吳永德也並非完全掌控核心。他可能隻負責執行和掩護,真正製定計劃、掌控資金最終流向的,另有其人!很可能就是那個‘洛神’!”狄仁傑深吸一口氣,“安樂門的核心,依然隱藏在深處。”
局勢瞬間變得明朗,卻又更加複雜。表麵上,一樁漕運貪墨大案似乎可以隨著吳永德和劉掌櫃的死而了結。但暗地裡,一個更加龐大、更加詭異的陰謀,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
“我們就陪他們演完這出‘結案’的戲碼。”狄仁傑決斷道,“元芳,對外做出我們已接受老管家供詞、準備結案上報的姿態。暗中,加派人手,按照地圖標記,秘密探查邙山等地,尤其是近一兩年內有無新建或修葺的隱秘場所。曾泰,你集中精力,攻克那最深層的密文,尤其是與‘洛神’和近兩年資金流向相關的部分。”
“是!”李元芳與曾泰齊聲應道。
狄仁傑走到窗邊,望著汴州城。對手狡猾如狐,斷尾求生,試圖金蟬脫殼。但他相信,隻要抓住那最關鍵的線頭——“洛神”和那些古地標記,就一定能將這隱藏在曆史陰影中的邪道組織,連根拔起!這場較量,從明處轉入了更深的暗處,勝負,猶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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