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公主廢宅的秘密作坊被徹底查封,所有物品均被小心翼翼地運回大理寺。燭火通明的值房內,彷佛變成了一個微型的證物陳列館。空置的國寶木匣、那幾錠新發現的問題貢墨、奇異的香料木塊與草木灰粉末、精密的凋刻工具與圖紙,還有那套小型製墨工具……每一件物品都無聲地訴說著陰謀的軌跡。
狄仁傑的目光,卻久久停留在其中一錠貢墨側麵的那個澹金色微小印記上。在明亮的燈光和墨硯先生提供的特製放大水晶鏡片下,那印記終於被清晰地呈現出來。
它並非印染或描繪,而是以一種極其精巧的“嵌金”工藝,將比頭發絲還細的金線壓入墨體表麵細微的凹槽中形成,與墨體幾乎平齊,若非特定角度光線照射,極難察覺。印記的形狀,是一個結構複雜的變體古篆,線條古拙而神秘。
“墨硯先生,可識得此字?”狄仁傑問道。
墨硯先生皺著眉頭,湊在鏡片前看了半晌,又翻出幾本厚重的金石字譜對照,最終遲疑道:“狄公,此字……似篆非篆,似籀非籀,倒像是某種道家符籙或秘教符號的變體。老夫依稀記得,在前朝大業年間一些與秘術祭祀相關的皇室器物或記載中,似乎見過類似風格的標記,但具體代表何意,實在難以確認。”
又是前朝!又是秘術祭祀!這個小小的金色印記,如同一個濃縮的密碼,將貢墨案與那個早已逝去的時代緊密連接起來。
“蕭璟……前朝秘書監,精於金石……他定然認得此印記!”狄仁傑斷定,“這印記出現在新製作的貢墨上,很可能是他們組織內部用於區分批次、用途,或是某種‘完成’或‘認可’的標誌。之前查獲的那批貢墨上沒有,或許那批是‘半成品’或‘試驗品’,而這一批……才是他們準備用於殿試的真正‘殺招’!”
這個推斷讓在場所有人脊背發涼。如果廢宅中發現的是最終版本的貢墨,那麼其效果恐怕比之前的暈染和逆字更為可怕!可具體是什麼效果?那金色的印記又暗示著什麼?
“必須儘快弄清這印記的含義,以及這批新貢墨可能產生的具體危害!”狄仁傑沉聲道,“曾泰,加派人手,繼續嚴密監視蕭府,尤其是注意有無異常物品運送或人員異動。同時,想辦法從蕭府內部打開缺口,查清蕭璟近期的詳細活動,尤其是與金石、香料、墨錠相關的。”
“學生明白!”曾泰應道,臉上帶著熬夜的疲憊,但眼神依舊專注。
狄仁傑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色,殿試就在明日了。時間,已經緊迫到了極點。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對曾泰道:“你也一夜未眠,先去歇息一個時辰。接下來的硬仗,更需要清醒的頭腦。”
“恩師,您也……”
“我無妨。”狄仁傑擺擺手,“我還要回府一趟。”
他確實需要回府一趟。一來,連日奔波查案,身心俱疲,需要稍作整頓;二來,他心中始終掛念著李元芳的傷勢。儘管每日都有消息傳回,但他還是要親眼看看才能放心。
回到狄府時,天色已然大亮。府中一派寧靜,與前幾日相比,李元芳養傷的廂房周圍,那股緊張焦慮的氣氛似乎消散了不少。
狄仁傑沒有驚動太多人,徑直來到廂房外。還未進門,便聽到裡麵傳來李元芳有些無奈的聲音:“如燕,我真的好多了,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有力氣也不許亂動!王太醫說了,傷口愈合最忌牽拉,你昨天不過是多走了幾步,夜裡傷口就有些發紅,當我不知道嗎?”如燕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還有一絲心疼。
狄仁傑嘴角不禁浮起一絲澹澹的笑意,推門而入。
隻見李元芳半靠在床頭,身上蓋著薄被,氣色比前幾日確實好了許多,臉頰有了些血色,眼神也恢複了往日的清亮。如燕正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藥,準備喂他,見狄仁傑進來,連忙起身行禮:“叔父。”
“大人。”李元芳也想坐直些。
“躺著彆動。”狄仁傑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仔細打量了一番,點頭溫言道,“嗯,氣色是好多了。看來如燕照顧得甚是用心。”
如燕臉微微一紅,將藥碗遞給狄仁傑:“叔父,您看著他喝完,我去廚房看看燉的湯好了沒。”說著,便轉身出去了,留下空間給這對主仆。
狄仁傑在床邊坐下,試了試藥溫,遞過去。李元芳接過,仰頭一飲而儘,眉頭都沒皺一下。
“苦嗎?”狄仁傑問。
“還好。”李元芳放下碗,目光卻急切地看向狄仁傑,“大人,案子……可有進展?卑職聽狄春說,昨夜似乎有行動?”
狄仁傑知道瞞不過他,便將昨夜永寧公主廢宅的發現,以及那金色印記的疑點,簡略地說了一遍,略去了其中的凶險。
李元芳聽得神色凝重,尤其是聽到那金色印記可能代表最終殺招時,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大人,明日便是殿試,時間太緊了!可恨卑職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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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狄仁傑打斷他,語氣嚴肅,“你如今的任務,就是養好傷。外麵的事,我自有安排。曾泰、張環、李朗他們都在,八大軍頭也已調回協助。你若真想幫我,就儘快好起來,日後需要你出力的時候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