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母茫然搖頭:“秀娘不識字……但她好像很看重這些東西。有一次我見她對著這些紙發呆,摸著那個蓮花圖樣掉眼淚……我問她,她隻說想我兒了。”
曾泰心中了然。吳秀娘雖不識字,但很可能從丈夫那裡知曉了部分秘密,並認得出那蓮花圖案的意義。丈夫失蹤,她試圖憑借這些線索和可能是家傳的草藥知識背景去探查,最終招致殺身之禍。
“張環,你帶兩人,仔細搜查吳先生和吳秀娘的臥房,注意尋找任何與草藥相關的物品、女子飾物特彆是玉佩類)、以及其他可能關聯普照寺或外來教門的物件。”曾泰吩咐道。
“是!”張環領命而去。
曾泰則繼續詢問吳母關於吳佑堂和吳秀娘的更多細節,尤其是他們的外貌特征、常穿衣物、有無特彆佩戴之物等。吳母的描述——吳秀娘身形中等,失蹤時穿著深藍色粗布衣裙,有一支簡單的銅簪,以及……吳母忽然想起,秀娘娘家好像傳下一對很便宜的蓮花玉佩,她和我兒一人半塊,說是保平安的,但式樣老舊,平時也不常戴——這些都與地窖女屍的發現高度吻合!
至此,地窖女屍的身份幾乎可以確定:正是失蹤的吳佑堂之妻,吳秀娘。她因追查失蹤丈夫的下落,觸及普照寺的隱秘很可能就是涉及多年前火災、巨額資金不明流向、以及可能與“白蓮藥王宗”有關的舊賬),而被滅口,埋屍於私鹽地窖。凶手極可能是寺中之人,且與賬目秘密直接相關。
那麼,吳佑堂本人呢?他是更早的知情者,甚至可能是第一個發現核心秘密的人。他的失蹤,是同樣被滅口,還是……被迫隱匿?那封警告信,是讓他封存賬冊,換取酬勞離開。他是否交出了賬冊?如果交了,為何其妻還會遇害?如果沒交,真正的賬冊副本或關鍵證據,又藏在何處?
“大人!”張環從裡屋出來,手中捧著一個巴掌大的扁木盒,“在臥房床底下的磚塊下麵發現的,藏得很隱蔽。”
木盒沒有鎖,曾泰輕輕打開。裡麵沒有賬冊,而是幾樣零碎物件:一支磨損嚴重的毛筆,半截墨錠,一枚常見的“永通泉寶”銅錢,還有……一張折疊得很小的、質地特殊的淺黃色紙張。
曾泰小心地展開那張紙。紙很薄,似乎經過特殊處理,觸感微韌。上麵是用細墨筆繪製的簡圖——正是普照寺的輪廓布局簡圖!圖中在幾個位置做了標記:鐘樓畫了一個圈)、藏經閣舊址打了一個叉,旁邊有小字“庚辰火”)、後山地窖標了一個三角形),還有一處,是在寺廟西北角的一處獨立僧寮標了一個星號,旁邊寫著“靜室勿近”)。在圖的下方,還有幾行小字注解:
“舊賬目焚於庚辰火,然灰中有異。新賬存於兩處:明賬在監院,暗賬在……?鹽利僅冰山耳。‘藥方’之秘,或在‘靜室’。蓮紋現,禍將起。若吾有不測,此圖留待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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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年?曾泰快速心算,那正是十五年前!與州誌中可能記載的普照寺火災時間對應上了!“藥方”之秘,靜室……這無疑指向了更深的內情。而“蓮紋現,禍將起”,正與鐘樓驚現蓮花玉佩雖然後來知道是凶手故意或無意留下的)以及隨之而來的連環命案、陳縣令暴斃相吻合!
這顯然是吳佑堂留下的最後線索,是他察覺危險後,預先藏匿的。他可能並未完全信任那封警告信,或者,他發現的秘密遠比他想象的更可怕,以至於他不敢輕易交出所有底牌。
“靜室……”曾泰盯著圖上那個星號標記。西北角的獨立僧寮……那會是誰的居所?維那弘嚴?還是……住持慧明?抑或是其他隱藏人物?
“老人家,”曾泰收起木盒,鄭重地對吳母說,“您兒子和兒媳的失蹤,很可能與一樁重大桉件有關。本官向您保證,必將查明真相,還他們一個公道。這些物品,本官需帶回仔細勘驗。請您暫且保重身體,若有需要,官府會妥善安置您。”
吳母含淚點頭,千恩萬謝。
離開仁義巷時,天色已蒙蒙亮。清冷的晨光灑在曲折的巷道上,卻驅不散那彌漫在低矮屋簷下的悲苦與寒意。
曾泰馬不停蹄,立即返回雲台山普照寺。他必須儘快將這一重大突破稟報狄仁傑。吳秀娘身份的確認,吳佑堂預留的密圖,將火災、賬目、教門、命案全部串聯了起來。而圖中所指的“靜室”,很可能就是揭開所有謎底的最後鑰匙。
弘嚴的嫌疑急劇上升。他作為維那,主管戒律,對寺中事務了如指掌,完全有能力知曉並掩蓋賬目問題,甚至主導了針對知情者的清洗。那封警告信,會不會就是他授意所寫?鐘鳴機關是他指使廣源布置,計劃炸毀鐘樓也是他的主意,這一切,似乎都是為了掩蓋某個核心秘密——很可能就是十五年前那場火災的真相,以及與之相關的“藥方”之秘和龐大的利益網絡。
私鹽,或許真的隻是“冰山一角”。
回到寺中,曾泰直奔狄仁傑的禪院。狄仁傑和李元芳、如燕一夜未眠,正在分析廣源的口供,等待曾泰的消息。
聽完曾泰的詳細彙報,看過那些賬冊副本、警告信和那張至關重要的密圖,狄仁傑長久地沉默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吳佑堂……是個細心人,也是個悲劇人物。”狄仁傑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沉重,“他發現了足以顛覆這座寺廟,甚至牽連更廣的秘密,卻無力反抗,隻能留下線索,期待後世有司。其妻秀娘,情深義重,亦因此殞命。可悲,可歎。”
“大人,如今證據鏈已趨完整。”李元芳分析道,“十五年前庚辰火災,燒毀了藏經閣及關鍵舊賬,但灰中有異可能未燒儘或另有隱情)。此後,寺中便有不明巨額資金流動香火錢、田租等被做手腳),可能還與外來教門‘白蓮藥王宗’蓮花玉佩、草藥)的殘餘勢力或遺產有關。吳佑堂受雇查賬,觸及核心,失蹤很可能已遇害)。其妻吳秀娘追查,發現端倪,被滅口埋於地窖。而寺中內部,以弘嚴為首或至少是重要知情人),為掩蓋這一切,不惜製造‘神跡’混淆視聽,計劃毀掉可能暴露秘密的鐘樓,並對後續調查進行阻撓甚至滅口陳縣令之死極可能與此相關)。鐘樓女屍,或許是另一名偶然發現秘密的犧牲品,也可能是凶手為轉移視線或進行某種儀式所為。”
如燕補充道:“那張圖上標記的‘靜室’,是關鍵。弘嚴的禪房似乎在戒律堂附近,並非西北角。西北角獨立僧寮……會不會是住持慧明的居所?或者,是寺中某個身份特殊、不常露麵的‘老僧’?”
狄仁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漸亮的天色中寺廟肅穆的輪廓。“弘嚴是關鍵人物,但未必是終極主謀。他權欲甚重,行事果決狠辣,但製造鐘鳴神跡、計劃炸樓,更像是一個‘管理者’在應對危機、維護體係的行為。那場火災背後的‘藥方之秘’,以及可能涉及的龐大利益,其源頭和守護者,或許另有其人。慧明住持……他在這其中,到底是被蒙蔽,是默許,還是……本身就是知情者甚至參與者?”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曾泰,李朗調派的州兵何時能到?”
“回恩師,最遲辰時便可秘密入寺,聽候調遣。”
“好。”狄仁傑決斷道,“辰時一到,州兵控製寺院各出入口,尤其是西北角。範鑄,你帶人盯緊弘嚴,若有異動,立即拿下!元芳,你傷勢未愈,與如燕一起,隨我去會一會那位慧明住持。是時候,讓這位一直言語推諉、置身事外的方丈,好好解釋一下這十五年來,普照寺究竟藏著怎樣的‘菩提’,又結出了何等‘惡果’了。”
“那‘靜室’……”曾泰問。
“暫不驚動。待與慧明談過,拿下弘嚴,問清虛實,再行探查。那裡麵的,或許是沉睡的魔鬼,也或許是……最後的真相。”狄仁傑的眼神深邃如古井,“仁義巷的冤魂在看著,陳縣令的英靈在等著,這朗朗乾坤之下,豈容魑魅魍魎假借佛名,行此滔天罪惡!”
晨鐘,並未像往常一樣響起。整個普照寺,籠罩在一種山雨欲來的詭異寧靜之中。而這場席卷古刹的風暴,終於要露出它最猙獰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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