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節子之所以能在山南眾多的馬子中有些名聲,跟他的精明不無關係。這個十幾歲就擔著瓜挑子走四鄉八集的莊稼漢在落草為寇之前就以生意經享名,一個精打細算的生意人一旦當了馬子,一定也是個精明的馬子,這也是三節子打出旗號幾年安然無虞的主要原因。
每逢官軍清剿,得了風聲的三節子早就蟄伏不動了,並提前遣散了一幫兄弟,能躲多遠躲多遠,投親靠友皆可,就是不能往槍口上撞,俗語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當然,三節子之所以能在曆次的清剿中得以脫身,跟他奉行的兔子不吃窩邊草有關。不吃窩邊草,不糟蹋當地人,當地人當然沒有理由出賣三節子,就是有貪念賞金的人再告密之前總會思謀一下,自己有沒有命花那個誘人的賞金。三節子下手的目標總是在遠離敏河的湖西,當地人當然不為難三節子,遇到有外路的馬子找事,反倒能請三節子從中講和,甚至逼迫對方就此罷手也是常有的事。為此,三節子獲得了極佳的口碑,,儼然成了馬子裡的清流。
三節子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傳出去有損名聲不說,若不予以還擊,定會寒了弟兄們的心。按照常理,被官軍或者警察清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土匪跟官兵自古就是對頭,一般的馬子被清剿也就清剿了,逃了性命哪個不是暗自慶幸,感謝爹娘祖宗的庇佑,擰著頭跟官軍杠上的少之又少,除非活得不耐煩了。
疤瘌眼做夢也沒想到三節子會大搖大擺進了嶧縣城要取他的項上人頭。清剿三節子後的半個月裡,疤瘌眼成了嶧縣的風雲人物。橫行山南多年的三節子在他的清剿下作鳥獸散,聞訊而動的濟南的記者把疤瘌眼一身警服的照片照得異常英武的時候,三節子正躺在寬敞的船艙裡算計著怎麼才能乾掉他。
三節子知道,乾掉疤瘌眼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像打老虎,弄不好反被對方吃了。三節子不是個魯莽的人,這麼多年一直刻意躲避著著疤瘌眼,就是忌憚對方的實力,自己鬥不過,可看形勢,疤瘌眼根本沒打算放他一馬。不過三節子也理解疤瘌眼,畢竟自己把人家的老爹槍殺了,凡是個有血性的男人定當會為父報仇,更何況疤瘌眼有著充足的實力。
三節子不知道的是疤瘌眼的老爹被他打了黑槍之後,疤瘌眼的日子並不好過,這臉丟大發了,堂堂一個縣警局局長的老爹被人莫名其妙在自家門口被人槍殺,而且還不知道凶手是何種身份,什麼樣子,這怎能不令疤瘌眼恨之入骨。如今,終於得知殺父仇人的確切消息,疤瘌眼怎能容忍殺父仇人還活在世上。當初,疤瘌眼打斷兩個家丁的腿並驅逐出家門就發誓,一定拿凶手的頭顱祭奠老爹,這也是疤瘌眼不惜血本剿滅三節子的原因。
兩人的第一回合打了個平手,疤瘌眼卻沒放棄對三節子的清剿的心念,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訓之後,疤瘌眼決定謀而後動,準備集合力量給予對方致命一擊。疤瘌眼能當到縣警局局長有他爹拿錢砸的因素,也有疤瘌眼自身的因素,沒有腦殼的人就是給了局長的位子未必能坐穩,由此可見,疤瘌眼不是無知白人。清剿三節子失利之後,表麵上這次的清剿獲得勝利,內心裡疤瘌眼卻覺得失敗至極,他知道,三節子有了戒心之後,自己再像第一次那樣突然襲擊已無可能。三節子若不是乘船而逃,疤瘌眼有把握全殲了這支橫行山南多年的這股馬子。回城的路上疤瘌眼就琢磨著怎麼才能把三節子一網打儘,思來想去,唯有跟三節子一樣,要有船,而且快於對方的機船,否則還會給他逃脫。
疤瘌眼絞儘腦汁怎麼才能把三節子趕儘殺絕的時候,三節子也沒閒著,他派出一個靈通的手下去了嶧縣縣城,他給手下的任務就是儘快摸清疤瘌眼的活動規律,以便於他找機會乾掉疤瘌眼。三節子知道乾掉疤瘌眼不那麼容易,自己跟對方一樣都加強了戒備,好處是對方在明己方在暗,防的了一時防不了一世,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何況是人。退一萬步說,殺了殺不了先不說,至少能嚇一嚇對方,不讓疤瘌眼那麼猖狂就算達到目的了,試問一下,山南大大小小的馬子多如過江之鯽,敢跟堂堂的嶧縣警察局長叫板的又有幾個,單憑這一點,三節子的名號就足以傲視山南。
三節子的手下長永借口看病住進了親戚家。臨行前三節子拿出五塊大洋,又特意囑咐長永,此去縣城的目的除了他倆誰也不能透露,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險。為了不讓親戚嫌棄,可以酌情買些東西以討對方的歡心,至於買什麼不買什麼,讓長永看著辦。
長永在縣城待了十來天,基本摸清了疤瘌眼的出行規律。自打清剿三節子失利以後,除了上班,疤瘌眼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似乎謹慎的很。要想除掉疤瘌眼,隻有趁其上班或者下班的空檔,長永大概算了一下,從疤瘌眼家到警察局,五六百米的距離,疤瘌眼騎洋車子,也就是幾句話的工夫,一旦進了警局或者回了家,根本就沒有機會了,要想下手隻有這個機會。消息傳給三節子,三節子思謀了半晌,當即決定趁疤瘌眼下班的時候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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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來,老天沒有落下一滴雨,大地乾得冒煙,柳葉也旱得打綹,可這一切都不影響疤瘌眼每日兩次的西瓜盛宴。尋常人都知道,天越是乾旱西瓜就越甜,疤瘌眼尤其喜歡旱天的沙地西瓜,沙沙的甜,還帶點麵,吃到嘴裡的感覺一個字:爽。疤瘌眼跟他爹一樣,度夏的時候最喜歡吃瓜,甜瓜脆瓜西瓜瓜瓜皆可。西瓜上市後,疤瘌眼每日必定讓手下去買西瓜,然後用一個柳條筐裝了,浸到水井裡,等到瓜涼透了才撈上來吃,又涼又甜的西瓜在他看來就是絕美的消暑佳品,無可替代。
疤瘌眼,包括三節子,都沒有想到,因為疤瘌眼一個不算特殊的愛好,導致三節子暗殺疤瘌眼的行動就此夭折,甚至差一點被疤瘌眼的手下俘獲。
三節子扮作賣瓜的瓜農混進了縣城,就等著疤瘌眼下班的時候驟下殺手,令三節子意料不及的是還沒等自己動手,一個買瓜的警察認出了他,並意欲活捉他,幸虧跑的快槍法準,否則早就成了疤瘌眼的菜。
清剿三節子回來的路上,有人問疤瘌眼,假如抓住或者打死了三節子,局長答應的二百塊大洋還算不算數。疤瘌眼正在氣頭上,劈裡啪啦把問話的下屬罵了一頓,這麼多人眼睜睜地看著三節子逃了,你們還有心惦記那二百塊大洋。出了一通氣,疤瘌眼還是不改當初的承諾,無論誰抓獲或擊斃三節子,不光能拿到二百塊大洋的賞錢不算,還給官升一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能擊斃或者活捉三節子的好處如此誘人,當然有人心動,這年月誰還跟錢有仇?許多人根本沒奢望自己能抓住或者擊斃三節子領取賞錢再官升一級,可這不耽誤有個彆人有如此的想法,天天給局長買瓜的李海就是個有心人,這個出身敏河鄉下的小警察時刻琢磨著怎麼能得到那筆賞錢,有那二百大洋,置地娶媳婦的什麼都有了,根本不需要愁的睡不著覺。
賣瓜對於三節子來說輕車熟路,他挑著兩筐子西瓜毫不費力地進了城,又稀鬆平常地把瓜擺在了離警察局不遠的路口。跟長永計劃好了得手後的撤退路線,三節子讓長永在下一個路口接應,假如有人追擊的話。
知曉局長的喜好後,眼皮活泛的李海特意請教了瓜農怎麼辨彆好瓜孬瓜,什麼瓜甜,什麼瓜水。自掏腰包給局長買過幾次令局長驚喜的西瓜後,買瓜的任務落到了李海的頭上。李海知道這是巴結局長的大好機會,更加賣力地討好局長,局長一高興,肯定沒壞處。抱著這樣的想法,李海夥了躲在樹下乘涼的另外兩個同事一起出來給局長買瓜。離老遠,李海就看到三節子兩個大筐子裡冒尖的滾圓的大西瓜,憑經驗,這瓜錯不了,肯定是午後摘下的。
有些事情真的說不清楚,三節子沒有想到在離敏河七十裡地的縣城會有人認識他。他放下挑子,把扁擔橫在兩個筐上,屁股就勢坐在了上邊。久不勞作的身子明顯不適應長途的重擔,肩膀硬生生壓出兩個紅道子。三節子苦笑著打趣自己,要是幾年前這點分量還真不是個事。三蠍子一邊歇著,席壓子下的一雙眼睛卻警惕地盯著警局的大門。任誰也不會想到,山南頗有名氣的馬子頭三節子會冒充瓜農進了城,還把瓜攤擺在了警察局門口。
會來事的人眼都尖。李海起初沒留意賣瓜的長什麼樣子,他的目光早已被滾圓的西瓜所吸引,至於賣瓜的醜和俊都跟他無關。他挑了一個圓滾滾的大西瓜,稱了分量,掏錢的工夫他才納悶一個賣瓜的人乾嘛把席壓子壓的這麼低,天已傍晚,根本沒必要,又不是毒日頭的正上午。就因為多看了兩眼,李海的心砰砰跳得厲害了,他敢肯定,眼前這個賣瓜的莊稼漢就是馬子頭三節子。
三節子看到買瓜的警察扯著另外兩個警察起身時候就知道要壞菜,他悄悄摸起長長的西瓜刀。那個小警察的動作沒能瞞了三節子的眼,小警察自以為穩住三節子的話更像是一個信號,趕緊跑。李海說,毀了,忘了拿錢,我回去拿錢去,你倆等著,說著給另外兩個同事使了個在他們看來莫名其妙的眼色。三節子當然不能立馬就跑,兩個警察就在近前,他不能保證能順利逃脫。
三節子看那個小警察走遠了,裝模作樣地四下裡看了看,問哪裡有茅廁,他要小解。一個警察不知是計,指指不遠的警察局說,我們局裡有。另一個說,哪有弄些講究,樹後邊隨便尿尿得了,又不是女的。三節子點著頭,那是那是,走開了幾步,躲到一棵槐樹後打量,據他估計,那個借口沒拿錢的警察回去拿槍去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三節子看那倆警察毫不知情地蹲在瓜攤前閒聊,他拔腿就跑。
李海想得美,抓住三節子就是二百塊大洋,這個好事可不能讓彆人撈去。他摸了槍就急忙往外跑,那時候三節子已經跑出幾十步遠了。李海急了,抬手就是一槍。沒響。李海這才想起來沒拉槍栓。看到李海氣急敗壞的樣子,那兩個不明所以的同事幾乎同時問道咋回事。李海腳步沒停留,衝那倆人喊:快追,那人就是三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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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節子?兩人又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三節子代表著什麼。倆人沒打愣,跑回去拿了槍就追。縣城可不是三節子的一畝三分地,倆警察不怕,何況李海還在前邊帶著頭。
三節子在前頭跑,李海在後邊追,行動中的倆人都無法打中對方。李海開了兩槍,三節子開了三槍,三節子當然沒有時間瞄準,瞄準的話三個李海也完了。三節子回手一槍,看也不看,打準打不準他不在乎,他的目的就是鬨亂,讓行人遲滯李海的追擊。李海當然想打中三節子,打傷打死都行,可是,跑動中的他實在沒那個水平,麵對傍晚出來閒逛的人流,他隻能對空射擊。
一個逃命,一個追命,因為出發點不同,腳步上就很快分出高下,倆人的距離也越來越遠。其實李海不敢跟的太近,隻要三節子在他的視線中就行,這個精明的小警察不想跟的太近自有他的考慮,三節子的槍法明顯強於自己,跟太近很可能被對方乾掉,為了區區二百塊大洋把小命搭進去劃不來。
跟上來的兩個同事讓李海的膽子大了起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腳步。三對一,又是在自己的地盤,他們篤定地認為二百塊大洋十拿九穩。二百塊,三個人分,一人六十六塊,也不算少,雖然分的少了,但是風險也少了,均攤到三個人頭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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