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錚靠在沙發扶手上,手肘抵著膝蓋,目光膠著在廚房裡那個忙碌的背影上。陳硯舟正低頭切著配菜,刀刃與砧板相觸發出篤篤的輕響,像在打著什麼節拍。自那通電話後,店裡靜得出奇,連油鍋冷卻時細微的滋滋聲都聽得真切。
他清了清有些發乾的嗓子,聲音帶著沙啞:
陳硯舟停下手中的刀,轉過身來。
我想學著做點什麼……給你嘗嘗。
陳硯舟沒作聲,隻是放下菜刀,走到櫃台前拿起手機。他撥通一個號碼,幾秒後屏幕亮起,映出一張中年婦人的臉龐。
他說,許錚想學擀麵,您在視頻裡指點一下。
許錚立即挺直腰板,用手抹了把臉,正襟危坐。視頻那端的婦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利落的發髻,眼神溫潤中透著不容含糊的認真。
你是許錚?她問。
是,阿姨。許錚點頭,我……想試著做碗麵。
林美娟唇角微揚:好。先洗手,再準備麵粉和水。一比三的比例,水多了軟塌,水少了發硬。
許錚依言照做。機械手舀麵粉時力道沒控製好,一聲撒了滿案板。他慌忙去擦,義肢一壓,竟把麵盆都掀翻了。
彆著急。林美娟溫聲道,你不是在用手做事,是在用心。麵團會告訴你它需要什麼。
陳硯舟走過來,把案板重新固定好,換了個輕巧些的盆。他遞過一碗清水:一點點加。
許錚重新開始。這次他調低了義肢的輸出功率,一小撮一小撮地慢慢拌和。麵團漸漸成形,可他一揉,整團就塌了下去,像泄了氣的皮球。
太濕了。林美娟說,醒十分鐘再揉。
他耐心等待。十分鐘後繼續嘗試。第二次依然塌陷。第三次,麵團裂開了口子。
我這手……是不是做不了這個?他聲音低沉。
陳硯舟站在一旁:我媽當年教我,摔了二十次才成形。你這才是第幾回?
視頻裡的林美娟頷首:傻孩子,揉麵不靠手勁,靠的是心勁。你得學會聽它說話。
她開始示範,雙手緩緩按壓,節奏平穩。三揉三醒,記住了。第一遍揉光,第二遍揉韌,第三遍才能拉得長。
許錚凝視著她的動作,依樣畫葫蘆。這一次,他不再用力擠壓,而是用肩膀帶動手臂,讓力量從軀乾傳遞到指尖。麵團漸漸變得光滑,有了彈性。
對了。林美娟露出欣慰的笑容,這就對了。
陳硯舟遞來一塊濕毛巾:擦擦汗。
許錚接過毛巾擦了把臉。他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額前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但他沒有停歇,繼續一遍遍地揉著。
四十分鐘後,麵團終於達到了理想狀態。他將它攤在案板上,撒上麵粉,取出擀麵杖。
第一次擀麵,機械手控製不好平衡,一邊厚一邊薄。他收回手,重新開始。
第二次,他改用雙手配合,左手扶麵,右手推擀麵杖,緩緩前行。這一次,麵皮漸漸圓潤,厚度均勻。
可以切條了。林美娟說。
他執刀切麵,前幾刀歪歪斜斜,後麵漸漸齊整。切完後試著拉扯,一拽就斷。
彆心急。她說,拉麵要順著勁兒,不能硬拽。手腕放鬆,兩臂展開,像推開一扇門。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一根麵條輕輕拉扯。斷了。
再試一次。還是斷了。
第三次,他閉了閉眼,回味著她說的,然後緩緩拉開——麵條漸漸伸長,沒有斷裂。
他睜開眼,嘴角揚起笑意。
第四次,第五次,他越拉越順手,細而均勻的麵條垂落下來,在案板上堆成銀亮的絲縷。
成了。陳硯舟說。
許錚喘著粗氣,滿臉汗水,眼睛卻格外明亮。
下麵。陳硯舟接過話頭,我來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