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晨曦透過油汙的玻璃窗,在廚房的水泥地上投下微弱的光斑。陳硯舟坐在角落的小木桌前,指間夾著第三根煙,煙灰簌簌地落進搪瓷缸裡。那張“清剿宴”名單被他反複摩挲得起了毛邊,老周、李叔、張奶奶、宋師傅……這些日日在他店裡談笑風生的名字,此刻像燒紅的炭烙在眼底。
許錚推門進來,褲腿上沾著露水打濕的泥點。“沒人,也沒埋伏。”他嗓音沙啞,像是整夜沒合眼。陳硯舟沒應聲,隻把煙頭摁滅在缸底,將名單輕輕拍在桌上。紙張與木桌相觸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他們想嚇人,我們就讓人知道真相。”
“你要公開?”許錚眉頭擰成川字,“現在還沒立案,萬一說你造謠?”
陳硯舟起身走向冰箱,拉開門時冷氣撲了他滿臉。“我不說話。”他取出海參、鮑魚、花菇、蹄筋,還有凝著油花的高湯,“我隻做一道菜。”
食材在案板上鋪開,他垂著眼仔細衝洗。許錚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利落的動作,忍不住又問:“真要用這道佛跳牆當證據?”
“它不說話,但味道會。”陳硯舟將焯好的食材撈起,水汽蒸騰著他眼下的青黑,“貴的東西藏不住壞,爛根再包金也臭。”
鍋熱了,油滑底,蔥薑爆香的瞬間,整個廚房都活了過來。他依次下料翻炒,再倒入砂鍋,加湯密封。小火慢煨時,蒸汽頂起蓋子的一角,濃香像無形的網,漸漸裹住了一夜的緊張。
外麵開始有動靜。
先是摩托車引擎由遠及近,接著是雜亂的皮鞋聲,最後是快門聲哢嚓作響,像冰雹砸在鐵皮棚頂上。
記者們擠在門口,話筒從門縫裡伸進來:
“裡麵是陳老板嗎?聽說您被人威脅了?”
“是不是黑幫盯上您了?”
“您有沒有接受境外資助?”
聲音此起彼伏,嗡嗡地響成一片。
陳硯舟充耳不聞,專注地攪動著湯勺。許錚走過去把門拉開一條縫,晨光霎時湧進昏暗的廚房。“今天不營業,也不接受采訪。”他冷著臉,機械手在身側微微收緊。
“可網上都在傳!”一個女記者舉著手機,屏幕的光映亮她急切的臉,“副市長趙德利和黑幫勾結,還點了您的名!”
陳硯舟抬頭看了眼牆角的舊電視,新聞畫麵正在播放警局通報。雖然沒提名字,但背景音裡隱約能聽到“心味餐館”四個字。他關了火,掀開砂鍋蓋——那一瞬間,香氣炸開,濃烈得仿佛能穿透磚牆。
他端著佛跳牆走出來,放在店門前的小木桌上。人群驟然安靜,所有鏡頭齊刷刷對準他。
“我不接受采訪。”他說,“但我請大家吃一道菜。”
他用勺子輕輕撥動湯裡的海參:“這個很貴,但它要是壞了,味道比誰都衝。”
“權力也一樣。捂得再嚴,變質了,誰都能聞出來。”
說完,他從圍裙口袋裡掏出錄音筆。老k嘶啞的聲音在晨風中響起:“趙副市長讓我盯住心味餐館……他說隻要陳硯舟活著,他的政績就保不住……”
錄音不長,但每個字都像錘子砸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現場炸開了鍋。
“這是真的?”ent黑幫?”
“你們報警了嗎?”
陳硯舟不答,隻把勺子放進湯裡輕輕一攪。“你們拍吧,發出去。誰怕真相,誰心裡有鬼。”
閃光燈頓時亮成一片。
有人拍下整份名單貼上網,有人錄下錄音發短視頻平台。不到十分鐘,副市長涉黑就衝上了熱搜第三。
餐館裡,許錚盯著監控屏,手指在機械手上輕敲。“他們要是反撲怎麼辦?”
“那就讓他們來。”陳硯舟把空砂鍋放回灶台,“我們不怕人多,就怕人裝瞎。”
電話響了。
是老周打來的。“小陳啊,我看到新聞了。”老頭聲音發顫,“你說我還在你這兒吃飯安全不?”
“您來就是最安全的。”陳硯舟聲音放緩,“他們想嚇人關門,您一來,他們就輸了。”
又一個電話。
李叔:“我閨女學校老師問我是不是認識你,我說當然認識,我每周三都去你那兒喝湯!”
陳硯舟嘴角微微上揚:“下次帶她一起來,我給她煮個蛋餃。”
再一個電話。
張奶奶:“我家樓下貼了傳單,說你店有毒,我不信,我還撕了兩張。”
他握著手機,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這些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他們信這家店。這就夠了。
電視突然響了。
新聞台正在直播特彆報道,畫麵切到市政府大樓。記者站在趙德利辦公室外,身後是緊閉的門。
“據內部消息,趙副市長目前未回應任何采訪請求,但多名下屬稱其情緒異常。”
鏡頭一轉,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