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天光初現。陳硯舟還守在許錚床邊,手裡的銀勺在藥膳碗裡緩緩畫著圈。這湯是他天沒亮就起來熬的,顏色深褐,裡麵加了當歸、人參和枸杞,蒸騰的熱氣裡帶著藥材特有的溫香。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許錚的手——昨晚那兩次清晰的抽動絕不是錯覺,監控錄像他反複看了三遍,每一次都看得心頭一緊。
護士推著小車進來換點滴瓶,橡膠輪子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生命體征都穩定,血壓心率正常。她一邊調整輸液管一邊說。
腦電波呢?陳硯舟抬頭,眼底帶著血絲。
沒有明顯變化。護士輕輕搖頭,還在觀察期。
陳硯舟沒再追問,低頭把藥膳吹了吹,小心地送到許錚嘴邊。他不相信一個人會完全沒有反應。昨天宋小滿喂蘋果時他吞咽了,沈君瑤念《菜根譚》時他眼皮顫動過,唐綰放老歌時他嘴角也抽動了一下。這些細微的變化,都不是冰冷的儀器能夠記錄下來的。
門被輕輕推開,唐綰提著保溫杯走進來,棉麻裙擺上沾著清晨的露水。她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聲音輕柔:我燉了小米粥,加了紅棗,最適合養神。
沈君瑤跟在她身後,馬尾辮紮得利落,戰術筆端正地插在口袋裡。她看了眼病床:昨晚睡得怎麼樣?
還行。陳硯舟說,沒合眼。
餘昭昭踩著平底鞋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素麵朝天,頭發亂得像鳥窩。她一進門就興奮地說:我夢見許錚站起來了!還穿著那身舊軍裝,給我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宋小滿最後一個到,櫻花粉的旗袍依舊熨帖整齊,腰間的刀具排列得一絲不苟。她走到床尾,伸手輕輕摸了摸許錚的手背:好像比昨天暖和些了。
幾個人自然地圍攏過來,輪流說著話。唐綰講起上次采訪時遇到假記者冒充粉絲的趣事,逗得大家忍不住笑出聲。餘昭昭模仿許錚第一次包餃子的笨拙模樣,說他捏出來的餃子歪七扭八像外星生物。說到一半,許錚的嘴角忽然向上扯動了一下,雖然短暫,但每個人都看得真切。
他笑了!餘昭昭激動地拍手。
彆吵。宋小滿輕聲製止,讓他安靜地聽著。
沈君瑤靠在牆邊,靜靜看著這一幕。她從沒想過這群性格迥異的人會因為一個人而聚在一起。從前她們隻是食客,是朋友,現在卻更像是一家人。她掏出手機,悄悄拍下一張照片,沒有發到任何地方,隻是珍重地存進了私人相冊。
時間在晨光中緩緩流淌,陽光漸漸爬滿病房。許錚沒有再動,呼吸依舊平穩。陳硯舟把剩下的藥膳收起來,仔細蓋上保溫蓋。他明白,蘇醒不是靠呼喚就能實現的,但他堅信,許錚一定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中午前,五個人陸續離開。陳硯舟最後一個走,臨走前把銀勺端正地放在床頭櫃上,底下壓著一張寫滿藥材名稱的紙條。
回到餐館,後廚剛忙完午市的高峰。阿阮站在門口等他,雙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遞過來一個白色信封,折成精巧的三角形,沒有署名。
誰送來的?陳硯舟接過信封。
不知道。阿阮搖頭,塞在門縫裡,我沒看清人。
陳硯舟拆開信封,裡麵隻有一行打印的字:趙德利有同夥未落網,小心身邊人。
他盯著這行字看了十秒,然後把信紙揉成一團,扔進灶膛。火苗猛地竄起,紙邊迅速卷曲變黑,幾秒後就化為了灰燼。
他走出廚房,站在後院點了支煙。煙霧在晨光中緩緩上升,直到煙快燃到手指,他才把煙蒂摁滅。
手機響了,是沈君瑤打來的。
查了趙德利入獄後的接觸記錄。她說,律師見了三次,家屬一次,還有兩個獄警輪班看管他。
重點查那兩個獄警。陳硯舟說,還有他律師的通話記錄。
已經在做了。
彆漏掉任何細節。他說完,掛了電話。
他抬頭望向遠處醫院的大樓,密密麻麻的窗戶像無數隻眼睛,他不知道哪一扇後麵躺著許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