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阿阮身後輕輕合上,餘韻未消的風推得門板又晃了晃,簷下的銅鈴發出倦怠的輕響。陳硯舟站在灶前,手裡那塊半濕的抹布停在鋥亮的鍋沿上,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掠過鈴鐺方才與門框輕擦的位置。他未動聲色,隻將抹布不緊不慢地重新擰過,掛回原處,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水槽裡。
不過三分鐘光景,門外光影一暗,又來了人。
喬振海一身剪裁精良的阿瑪尼西裝,金絲眼鏡擦得纖塵不染,臉上掛著的笑容像是剛從某個慈善酒會上退下來,手裡提著一盒包裝精致的點心。他沒直接推門,而是屈起指節,在玻璃門上不輕不重地叩了兩下,聲音溫和得恰到好處:“陳老板,方便打擾幾分鐘嗎?”
陳硯舟抬眼掃了下牆上的老掛鐘,七點零四分。他放下長柄湯勺,走過去開了門。
“這麼早?”他語氣平常。
“特意挑的時辰。”喬振海將點心盒遞過來,姿態放得很低,“一點賠罪的心意。知道從前那些事讓陳老板受了委屈,今天想請你吃頓早飯,當麵道個歉。”
陳硯舟沒接那盒子,也沒側身讓客。他轉身折回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兩枚雞蛋,順手點燃灶火。“要吃早餐,自己找位置坐。我這兒不招待外人吃飯,隻賣飯。”
喬振海微微一怔,隨即從善如流地笑了笑,自顧自揀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他將點心盒放在桌上,雙手交疊擱在膝上,腰背挺直,仿佛置身重要的商務會談。
約莫五分鐘後,沈君瑤的身影從街角轉出,路過餐館時步履未停,目光卻極快地掠過喬振海西裝內側口袋。她的右手插在外套口袋裡,指尖無聲地觸碰到戰術筆的微型開關。她沒有回頭,徑直拐進旁邊的巷子,才摸出手機,飛快地敲了幾個字。
陳硯舟正低頭切著蔥花,砧板發出細密的篤篤聲。手機在圍裙口袋裡輕輕一震。他瞥了一眼屏幕:【西裝內袋,偵測到異常電磁波動,疑似錄音設備。】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繼續將青翠的蔥花撒入油光鋥亮的炒蛋裡。
十分鐘後,一碗冬瓜盅端上了喬振海麵前的桌子。湯色清澈見底,冬瓜片薄如蟬翼,幾乎透光,上麵恰到好處地綴著幾點翠綠的蔥末。陳硯舟在他對麵坐下,自己麵前空空如也。
“陳老板不用點?”喬振海問。
“我是做飯的。”陳硯舟聲音平穩,“你吃你的,我說我的——我不習慣邊吃邊談正事。”
喬振海笑了笑,拿起白瓷勺。他舀了一勺湯,小心吹了吹,送入口中,點頭讚道:“好湯。清而不寡,入口溫潤,暖意直達胃裡。”
陳硯舟隻是靜靜看著他。
第二口湯下去,喬振海執勺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放下勺子,額角竟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不舒服?”陳硯舟問。
“沒……沒事。”喬振海勉強扯出個笑容,聲音有些發緊,“可能是早上起得急,有點低血糖。”
陳硯舟不再開口,目光卻沉靜地落在他臉上。
第三口,喬振海沒能喝完就撂下了勺子。他的呼吸明顯粗重起來,手指下意識地摳住桌角,眼神開始渙散遊離。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像是有什麼話衝到嘴邊,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不說。”陳硯舟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但你要真想道歉,就得亮出實話。不然這碗湯,算是白費了火候。”
喬振海猛地抬起頭,眼底泛著紅絲:“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什麼?”陳硯舟反問。
“我……我不是自願的。”喬振海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顫音,“趙德利手裡攥著我家的命脈賬本,他放話,我要是不肯接手‘味耕堂’來對付你,下周就送我進去吃牢飯。我老婆孩子……他們哪經得起這種風浪?”
陳硯舟身形未動,如同沉寂的礁石。
“我也不想害你。”喬振海頹然低下頭,肩膀垮了下去,“可我沒辦法。他讓我抹黑你的名聲,舉報你食材來源不明,我都照做了。我喬振海算不上好人,可我也不想做到這個地步。”
陳硯舟這才端起自己麵前那隻空碗,對著碗口輕輕吹了口氣,仿佛裡麵盛著什麼滾燙的東西。
“你說這些,不怕身上的東西被人聽了去?”他淡淡問。
喬振海一愣,手下意識按向西裝內袋。
就在這時,沈君瑤的身影從後巷悄然轉入,停在廚房門口。她沒有進餐廳,隻朝陳硯舟極輕微地點了下頭。
陳硯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