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粥鍋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白霧一縷一縷往上飄。陳硯舟手腕穩穩地動著,勺子在那鍋金黃的南瓜小米糊裡劃著圈,一下,又一下,熟練得像是手腕自己記得那節奏。盛完第三碗,櫃子裡的手機悶悶震了一聲,屏幕扣著,他沒去看。
同一刻,國際美食峰會主會場裡,燈光亮得晃眼。
台下坐滿了各國廚師代表,製服筆挺,攝像機無聲地滑來滑去。主持人念稿念到一半,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我有個問題。”
說話的是個戴金絲邊眼鏡的評委,西裝熨得沒有一絲褶皺。他語速慢,字字清晰,像在念什麼文書。
“中國菜曆史確實悠久,但創新體現在哪兒呢?”
場子裡驟然一靜。
他目光掃過全場,“比如宮保雞丁,一百年前這麼做,今天還是這麼做。技術停滯,某種意義上,就是文化停滯。”
旁邊幾位西方代表輕輕點頭。
台下華人廚師的區域,空氣凝了一下。有人攥緊了手裡的筷子,指節微微發白;有人低下頭,盯著麵前空空的桌麵。
鏡頭緩緩移過,最終停在一個空座位上——名牌上寫著“陳硯舟”。他沒來。
就在這時候,好萊塢導演盧卡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穿著一件半舊的夾克,袖口磨得有些起毛,手裡拿著一部手機。
“我能播一段視頻嗎?”他問。
主持人怔了怔,點頭。
大屏幕一閃,畫麵亮起來。
是一間廚房,燈還明晃晃地開著。陳硯舟站在灶台前,手裡捧著一團白糯糯的粉。
“這是湯圓,”他對著鏡頭說,聲音平靜,“但不是平常那種。”
他把糯米粉倒進碗裡,加水,慢慢揉。然後從一個小玻璃瓶裡,撚出一點銀灰色的細粉,混了進去。
“這東西遇熱會變顏色,”他解釋道,“隻要含進嘴裡,體溫就能讓它顯出字來。”
鏡頭推近。
湯圓在清水中滾熟,浮起來,白白胖胖。一個外國老人接過碗,小心咬了一口。
刹那間,湯圓在口中化開。老人眼神一怔,舌尖上,一個淡淡的“家”字隱隱浮現。
他愣在那裡。
接著,眼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我……我想起我媽媽了,”他聲音有些哽,“她總說……‘在外麵累了,就回家’。”
視頻到此結束。
全場鴉雀無聲。
盧卡斯放下手機,“你們說中餐沒有創新。可我覺得,能讓一個陌生人吃一口就想起家人——這恐怕是最難的技術。”
那位評委皺了皺眉,鏡片後的目光銳利,“情感不能作為評分標準。”
“那什麼能?”盧卡斯反問,“擺盤的形狀?下刀的毫米?還是誰的白帽子更高?”
評委嘴唇動了動,沒接話。
台下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像水麵上漾開的波紋。
法國主廚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日本評審閉上眼睛,仿佛在舌尖回味著什麼。
評委清了清嗓子,還想說什麼:“即便如此,也不能證明中餐具有現代性……”
話沒說完,會場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餘昭昭走了進來。
她沒化妝,頭發鬆鬆挽在腦後,隻穿一件簡單的白裙子。幾十個粉絲安靜地跟在她身後,沒人拿燈牌,也沒人喧嘩。
她走到後排站定,打開手機,貼近嘴邊,輕輕唱了一句: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聲音不大,卻清透,像滴進靜水裡的第一滴雨。
“我愛你有幾分——”
第二個聲音跟了進來。
第三個,第四個……漸漸彙成一片。沒有指揮,沒有排練,就像夏夜巷口乘涼時,誰起了個頭,大家便自然而然跟著哼起來。
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英國記者放下了筆,指尖在桌麵上輕輕叩著節拍。
德國評委摘下了眼鏡,用衣角慢慢擦拭。
俄羅斯廚師雙手交握,擱在桌前,像是默禱。
那位金絲眼鏡的評委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歌聲像溫潤的水,漫過會場每一個角落。
大屏幕上,原本顯示評分表格的界麵忽然跳了一下。
數字亂閃幾下,驀地定格成兩個字:
滿分。
技術人員匆匆跑上來檢查機器。
“沒有人操作!”他抬頭喊,“是係統自動觸發的!”
主持人看了看後台,又看向屏幕,終於拿起話筒:
“根據情緒反饋模型,本次展示獲得全場最高共鳴值。評分生效,不可更改。”
評委猛地起身,想要反駁。
主持人抬手製止了他,“規則寫得很清楚,觀眾的真實反應決定結果。您此刻反對的,不是我們,而是現場所有人的情緒。”
評委僵在原地。
他望向台下——
華人廚師區已經有人開始鼓掌,有人悄悄抹了下眼角,有人咧開嘴笑了。
法國主廚率先用手掌拍了拍桌子。日本評審站起來,朝著屏幕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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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昭昭沒有停。她繼續唱著,聲音越來越穩,像穿過林間的風。
粉絲靜靜圍攏,歌聲緩緩蕩開。
盧卡斯走上台,再次舉起手機。